原來人的心境真的可以因为某些事态的刺激、某种境地的不同而发生本质的改变,有些时候就连太平自己都在怀疑,这个『乱』『乱』纷纷、由诸多假象并着业力堆叠出的娑婆尘世之间,是否真的存在过一个唤作“薛绍”的有血有肉的人呢?[]肆夜红楼79
有的吧?不对不对,为什么这个人带给她的感觉从來就沒有真实过……
沒有吧?好像也不对,因为自己确实同那个人有过那样一场盛大的婚礼、有过那么一个唤作“薛绍”的自己的第一任丈夫!
想來也真是可笑,原來她与薛绍之间这一段婚姻的内在,其实如干枯的稻草一样轻浮的经不起推敲;所记忆深刻、证明那个人似乎存在过的,居然是一场做尽风光体面的婚礼……
那到底是有还是沒有过的呢?
算了,人总不能过多深陷在记忆的洪荒里不断较劲儿、反复认真。那般的苦心苦意半点儿也不会为自己带來切实的利益,还是放眼前路、一路向前來的比较好!
对于女儿这日夜趋于的成熟,武后会心不语。她敛了一下眉目,在接过女儿递來的茶盏、凑于唇边细品的同时,任由女儿这样自顾自的念叨,并未置得一词。她近來心里正烦,委实沒有心绪花在对茶的研究上。
“母亲。”太平体贴的唤了一声,武后眉目间噙着的一缕清愁她已尽数入眼,心里也有了几分猜度。她把身子往武后这边移过一些,“母亲,可是在为民间那档子事烦恼呢?”善睐的眸子浮了涟漪水润,语声泠泠,虽是问句却不起波澜,可见这个疑问并不是眼下才忽然想到的。
武后侧目看了太平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太平说的不错,她确实正在为那一档子事儿烦心……
且看时今格局,纵然各地所谓“祥瑞”之事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可谓紧跟风气。但即便这样,这之中所传达出的信息也未必对武后完全有力,还是存在着许多负面的阴霾!
自古以來便对人文思想有极大影响力的儒家学说,其实是竭力反对女人干政的!儒家学说有道,“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意为“母鸡司其公鸡之责打鸣、乃家门不幸矣!”
那么站在儒家这样一个角度继续由小及大的引申其意,便是:女人执政,泱泱一国定要灭亡!
武后一开始并沒有过多想到这一层,她只运用儒家学说里那“天人感应”一说,欲向世人证明自己当权乃是天意若此,是天欲授皇位于女子;可也正是在这同时,更是主动投了一个把柄去给人抓,会让人由种种女『性』当权的神迹指向、以儒家对女人当权必要亡国的解析來反对武后弄权,并指出那种种所谓的祥瑞其实并非祥瑞、乃是苍天对于灾祸的一种示警。
如此一番辛苦忙碌,到了头却让武后隐隐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悲凉感……纵然她对于种种不利的说辞、反对的声浪面儿上看起來招架的游刃有余,但心里如何能不烦心?
见武后对自己颔了颔首,太平心中一定,垂了盈盈妙目,将目光转向盏中茶,抬手拈着果木勺、兀自搅动起茶面儿上浮着的一层沫子:“却也不是个什么事儿。”她就这样颇为悠闲的信口道了一句,再启口时又与前言不是很搭,“清茶似禅,若有一日品茶品出其中的大奥义,便是佛的境界了吧!”落声后甫一抬目、轻扯温弧,对着母亲会心一笑,也不多话。
母亲会懂。
一些话点到为止,从來都是智者之所以为智的大关键。
有风“哗啦”一下撞开了雕花的窗子,这同时武后心头一震,倏然顿生一种茅塞骤开的后知后觉!
她解过了女儿的意思,太平方才那话从茶到禅再到佛……却原來这心头之事的解决之法便在于此!太平是在告诉她,既然在儒家经典里寻不到女子当权的一个说法支撑,那便从佛家典籍去着手下工夫!
这个道理如此简单,自己怎么就沒能早些时候想到?武后抚了一下额角,不觉展颜一笑,遂命人赏赐太平公主明珠千斛。
这时天光离合,为太平这张神『色』弥深的面目镀了一层浅浅的金波:“谢母后恩典。”她曼声颔首、唇际弧度尚好,“儿臣告退。”适时的曲身盈盈居前一拜,得允后离开。
彼息一瞬,当太平敛裙冶步、迈入进深过道的那么一刻,依稀见她殷红唇畔是浮着一丝笑的。[]肆夜红楼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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