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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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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方面?”

“旧事。”然后又加了一句,“与你无关。”

前一句楚央还以为她用十二年那桩乌龙堵自己,可后一句,却着实让他有些费解了。

“与谁有关?”

“我舅舅。”

楚央稍加思索,便猜测得七七八八了。当下他脸色略有沉重,“你小姑姑告诉你的?”

师心鸾嗯了声。

“她从前与我娘关系甚好,所以知道一些。”

楚央默了默。

“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我与大皇子素有嫌隙?”

师心鸾没想到他忽然又拐到了此事上来,微微诧异。

“嗯。”

楚央道:“他回宫那年五岁,正逢皇后二十岁寿辰。皇后不喜欢他,对他十分挑剔偏见,惹来许多笑话。他却不急不躁也不露囧态,而是掏出一块上好的锦缎,当场绣出一颗寿桃,然后贴在琉璃灯罩内部。那锦缎乃江南烟丝锦,薄如蝉翼,且在灯光照耀之下有银光闪烁。他将琉璃灯罩做成灯笼的形状,内里烛火一照,烟丝锦上栩栩如生的寿桃似有了生命,竟如瑶池蟠桃。那一件独具一心的寿礼,博得了所有人的赞赏。包括素来不待见他的皇上,以及对他十分刻薄的皇后。那一年,我三岁。”

师心鸾听在耳里,眼里除了有赞赏,更多的却是心惊。

一个五岁的孩子,自幼养在行宫应当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回宫后又被皇后当中奚落,不曾露怯已是难得,竟会有如此玲珑之心,该是何等的深沉?

把她的神情尽收眼底,楚央淡淡一笑。

“所有人都说大皇子纯善至孝,天资聪慧。但我坐在母妃身边,却觉得这个人太过早慧,就连那张笑脸也让人觉得虚伪,因而对他很是不喜。再加上那时我年幼骄狂,以贵贱区分他人,是以一直瞧不上大皇子的出身,对他多有轻视。”

说到这里,他看向师心鸾,没有从她脸上看到任何不屑或者鄙视。不知怎的,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我以为你会对我的行为进行一番批判。”

师心鸾不以为意。

“你都说了年幼骄狂,再说这个时代,人本来就分三六九等贫富贵贱。你出身显赫,又是独子,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自然会让你瞧不起他的‘投机取巧哗众取宠’。”

楚央低低的笑起来,忍不住一把搂过她。

“阿鸾,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

师心鸾似笑非笑,“爷,您又想睡书房了吧?”

楚央得意不到两秒,又悻悻的松了手。

师心鸾瞧他一幅受戳的模样便觉得解气,“别停啊,继续说。”

楚央看她一眼,这女人,刚才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他笑话的时候,却颇有兴致。

“我那时年幼,还想不到宫廷里那些倾轧算计,只是觉得他这个人虽然沉默寡言不争不夺,却阴沉得很。看人的时候虽然在笑,但他的眼神让人觉得寡淡凉薄。他五岁开蒙,学文习武,从来都按部就班,不出众也不落后,看起来平庸得没有任何存在感。但有一次,皇子们练习射箭的时候,我看见他瞄准箭靶射出去的时候,故意偏离一寸…那时我方知,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我一直想拆穿他,却找不到机会。”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你还记不记得,上次进宫谢恩,皇上提起我骗九皇子上树掏鸟洞的事?”

师心鸾点头,忽然福至心灵。

“你故意的?”

“嗯。”楚央坦然承认,“他经过,看见九皇子从树上掉落,必然顾不得隐藏而出手相救。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宁愿自己给九皇子做了人肉垫子,也不愿施展轻功相救。而且他被砸碎了肩骨,却面不改色,单手将九皇子扶起来,微笑着安抚受惊过度的九皇子,然后拖着重伤的胳膊走了。我永远都记得,他临走的时候看我的那一眼…冷漠,讥嘲,轻蔑…他看穿了我的目的,并嗤之以鼻。”

师心鸾心中难掩震撼。

她想起自己五岁的时候与人争执,虽然对方人多,但她自幼不服输,非要将对方打趴下不可,绝不容许旁人欺负。后来掉了一颗牙齿,回去后还十分心疼,娇贵得要全家宝贝疙瘩的哄着才肯吃饭。

而宫墨,肩骨碎裂,居然还面不改色去安抚年幼受惊的弟弟。甚至在那时候,也能冷静区分轻重缓急,谨记不可锋芒毕露。这该是怎样的心机?

又想起今日在城外他与楚央的口舌机辩,比起幼时的城府,那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小儿科。

她忍不住说道:“后来呢?”

“后来…”

楚央的眼神变得很深,像是一股漩涡。

“他喜欢忍,我便顺了他的意,时常带着萧桓去找他的麻烦。萧家的人,生下来就优越感十足,更是瞧不起他,时常对他嘲弄羞辱。他从来反驳,但每次萧桓捉弄他,都没有成功过。”

“你还真是够混蛋的。”

师心鸾对他的作风下了定义,“从小就知道骄横跋扈,恃强凌弱,居然还心安理得?”

楚央自矢的一笑。

“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可怜?”

师心鸾想了想才道:“与我无关的人,我不喜欢随意评论。但你们这种做法,让人很不耻。”

虽然她小时候也是个小霸王,但没恶劣到以欺辱他人为乐的地步。

“或许吧。”

楚央并没有为自己辩驳,“那时总想拆穿他的真面目,却屡屡受挫,很不甘心。我告诉宫越,让他小心这个人,结果他把我臭骂了一顿。”

“活该!你就是欠扁。”

师心鸾觉得,宫越总算做了一件还算人道的事。

楚央被媳妇嫌弃惯了,早已能做到面不改色。

“现在你听着这些事觉得我过分,我却在那之后的许多年里后悔为何不将这些事告诉皇后。否则,他必活不到今天。”

师心鸾瞪着他。

“虽然我经常觉得你不是个东西,独断专行目空一切从来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却没想到,你那么小就有这般歹毒的心肠…”

说到一半她又顿住了。

自古宫廷倾轧不过为了一个‘权’字。

大皇子虽出身不好,但占着一个‘长’字,某些迂腐的文官少不得会拿这个说事儿,再加上萧家势大,有大臣担心外戚干政主张废除太子也是有可能的。

楚央和宫越穿一条裤子,肯定是不希望属于他的皇位被这个‘出身低贱却城府颇深’的大皇子给抢走。

历来高门之中腌臜事儿多,宫墙之中更是累累白骨,血流成河。

见她沉默,楚央也大约能摸透她的心理。他这个媳妇向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自不会对不相干的人有过多同情心。

“那你当初,为何没有告诉皇后?”

楚央神色慵懒,眼神透着一股子淡漠和温凉。

“以前我不知内情,却能察觉到皇后对我很不喜欢。我心高气傲,自然也不愿腆着脸凑上去受人白眼。”

师心鸾轻笑一声。

还挺傲娇。

“那时我虽不喜欢他,但到底年幼,还不曾联想到皇储之争。诸般所为,也就是世家公子间的打打闹闹,只是偶尔被荣秋撞见,向太后告状,太后怒斥几句也就过去了。真正让我后悔不曾对他斩草除根的是另一件事…”

他眸色深深,语气沉凝如渊。

“二十年前朝氏一族被斩,国师的儿子却逃走了。皇上派人追至半谷山,却被阵法围困,死伤惨重。后皇上命人埋了炸药,直接将整座山炸毁。事后还堆上干柴倒上油,点了火,将一片狼藉的半谷山烧的一干二净。我后来才得知,当时向皇上出谋划策的,正是宫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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