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一节课,在宋家屯小学堂里边上,我和老黄小金吃早饭的地方也是在这里面,早餐吃了一碗稀粥,一碟盐渍芥菜疙瘩,芥菜疙瘩切成丝,拌上五年起的陈醋,伸一筷子下去,我的口味会变得非常朴素(咸菜齁咸),老黄端着粥碗,咕噜咕噜地喝粥,把一张大嘴撑得满满的,如果此时我猛地给他一拳,他的嘴估计会天女散花,满天飞舞煮熟的大米粒。
我问老黄,你备课了吗?老黄是语文老师,但是满嘴屎尿屁,或者他妈、他妈XX的,不太文明,我想他讲起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这样充满豪气的诗时会怎样呢,一口气爆出十个不带重样的粗口,小金在后边紧着打手势制止他,停下吧,快停下吧。老黄吞下那口粥,模糊不清地说着话,一边说一边吐汁,我自动远离他三分之一米远,顺带把我的粥和咸菜也带走。
老黄摇了摇头。我寻思你他妈既然不打算说话,粥喝那么快干什么,米汤都流出来了,一点不像个正经老师。我转头问小金,小金,你呢?你备课了吗?小金点了点头,看我没反应,又重重地点了点头,看我依然没反应,小金的脸突然变红了,以为我是不是偷偷歪曲了某些意思,他急于替自己解释,于是说话越发的不清楚。
我、我备课了!得备课!数学课怎么能不备课?
我点点头,哦,我不是责怪他一个人备课、一个人觉悟高当劳模的意思,我恰巧是另外一种意思。在我的十分思绪里,有九分思绪是同情他,数学课不好讲,讲浅了和没讲一样,还有侮辱人智商之疑,讲深了,大家都听不懂,我听过一节小金的数学公开课,那时小金的媳妇儿刚跟人撒丫子跑了,他处于低潮期,又郁闷又狂躁,他什么都不想做,每天只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愣神,他回想和妻子的点点滴滴,从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到最后他的妻子与他诀别,他很没有精神,恰巧天上突然扣来一口大锅,校长说,如果小金的数学公开课讲得好,就直接推举他去上边,去上边的意思就是他可以重新念一回大学深造,回来最起码是个主任级别的,胜负在此一举,小金没了精神,但是他得打起精神,他恍恍惚惚地准备了四五天,准备好了一节数学公开课——解薛定谔方程。
我当时在温暖的教室里看见小金同志的板书,虽然我不大认识他,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失败了,薛定谔方程是量子力学里最基本的微分方程,可以说如果你不会解薛定谔方程,就等同于自动关上了量子力学的大门,而且它将永远不会打开,同时,这种专门搞你的方程是世界上最难解的方程,一个大的方程要拆分成三组小方程解,讲这个给大家听,等同于让大家自杀,都别活了,听这个就想死,地狱里总没有薛定谔方程吧。最终结果就是小金深造失败了,于是他被派到宋家屯,换个词可能更好用,那个词叫做流放。
小金问过我,他为什么会失败?他明明备课了。我不可能像老黄那样虚晃一枪,专挑说了和没说一样的话,捡起来说,虽然好听,但我得说实话,我说你他妈挑了个深奥的物理知识讲给大家听,你以为你是我大哥么,整天研究量子力学,那玩意儿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都听不懂,唯有两个人听得懂的是你和我大哥。小金听到此话赶紧主动换了话题,他并不想和我的大哥比,也对,像我大哥觉悟这么高的人都愤恨地转行了,他凭什么硬撑着说自己是量子力学届闪闪发光的新星。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