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柳天下修路的事情和我在小学堂门口摔成狗屎的事情愈演愈烈,我们的晚饭还没吃完,酒也只喝了一半,老副突然出现,慌里慌张地凑到宋二耳边与他窃窃私语很多句,无论我凑得多么近,我就是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宋二揉着太阳穴,看了我一眼,叹气,宋二用着长辈叹息晚辈英年早逝的那种口气对我说,哎呀,陆老师,你招惹柳天下干什么,在我们村子,没人敢招惹他。我条件反射性地反驳,我没招惹他啊,事实上我除了叫过他几声柳天下,他叫过我一声陆先生,我们没什么别的联系,我们交流的大部分方式纯靠我用力气喊,估计再交流几年,我可能会牺牲在傻子屯,肉身埋在大山脚下,然后魂归故里。
宋二转身的功夫披上了一件灰老鼠皮色的烂大衣,宋二的手里夹着一根香烟,烟雾缭绕,他在烟雾里眯着眼睛给我打了个比方,有的人被判了死罪,就立马死翘翘了,谁也不粘连,有的人被判了活死罪,短时间不会死,但比死还要难受,和他相处的人被粘连上也会难受的要死,柳天下就被判了这种罪。
这个比喻较生动,我很快理解了他为什么会被大家孤立和边缘化的原因,是我的脑子让我强行理解这种因果关系,我问,柳天下究竟犯了什么罪?要被这么折磨,活着受罪。
宋二嫌我问的问题太多了,而且每个问题都往傻子屯的死根上问,宋二想了想,模糊不清地回答我,因为柳天下喜欢男人,他是一个高大并且有生値器的男人,却喜欢另外一个男人,这不是罪吗?乡里的大队委员要我们时刻盯住他,盯死他,大队委员说喜欢同性是传染病,可能会传染到其他男人身上,传染率可不低,我们都要防备他,我要防,你也是。
我不明白乡里的大队委员是什么样的角色,但还没上升到县里,我觉着我还有救,提到大队委员的时候,宋二反复运用上面的,上头的等若干词汇,那肯定就是领导了,功利主义宋二对领导极敏感,我对宋二狗腿子的微笑极敏感,我说,你他妈能不那么笑了吗?狗都嫌你(老黄教我的话)。
老黄一直观察着屋里的我们,他把酒杯里的黑枸杞药酒倒一半进我的杯子里,一脸严肃地对我讲,小陆,一会儿大队委员问你什么,你照实了说,不要硬刚,不要有所隐瞒,把药酒喝了,喝了心里暖洋洋的,头一懵也就什么都说了。
我果断地将半杯酒泼到老黄的脸上,泼他个厚颜无耻和胡言乱语,我说,我还没蹲大狱呢,况且我犯什么错了?什么几把大队委员来问,也问不到我的头上。
老黄把脸擦净,舔了舔鼻尖,辛辣夹着甜香味,老黄道行比我深一点,看得比我远一点,我耷拉着脸坐在门槛上想要抽烟,老黄蹭过来坐,替我点上香烟。
小陆,在这个世界上,从来不是所有犯错的人都会被惩罚,也不是所有无辜的人都能伸张正义,你要懂得这一点,待会儿如果提到你的错误,别管事实真相,先认下来,囫囵吞枣,大家也就处理到这个地步了,不会往深里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