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咬牙切齿地讲,我再问一遍,到底是谁?是哪个小畜生?
88.
他摇头,他一直摇头,他坚定地说,他不认识。他无法说出那个名字,他太害怕了,他怕的事情太多了,他怕他真的永永远远成为受害者被人笑话着,他怕他就此成为方三尺镰刀下的谷物,被他收入囊中。他怕他的小陆知道了真相,然后突然冷笑,说你这不是活该么,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方干部睡春风觉呢,还能抽几成油水。他也怕他的小陆笑不出来,而是提着一盏油灯怒气冲冲地去挑战父权创造出来的小畜生。哪一种他都怕,他怕的太没道理,因为他活得战战兢兢,活得如履薄冰,总是怕这怕那,迫不得已活成他母亲口中最软弱的那一类人。
你不认识?那好,你现在出门和我去指认那个小畜生。
我拎起我的油灯,我想不必害怕什么黑暗,我提着灯走在前面,挡在他前面,照亮一条路,他还唯唯诺诺地害怕什么呢。我说,你清理身体了吗?别清理,那些都是证据。他的脸色苍白极了,他说不出来话。我说,小畜生弄进去了吗?弄进去了吧。他像泄了气的氢气球,一点点往下塌陷,好像活不下去的模样。我最后又说,你们弄了多久?有十分钟?或是十五分钟?
他的记忆是溃散和连不成线的,他没有清楚的时间节点,那是非常漫长和可怕的一个晚上,他要如何时时刻刻记住是多少分钟?他其实可以遗忘这些,就当是短暂痛苦的一瞬间,他本来就打算这么欺骗自己,不过是一刹那,然而方三尺一个字一根铁钉似的把他钉在冷冰冰的耻辱柱上,方三尺说,他们共处、快活了两个时辰,不多不少。
他哆嗦着问我,两个时辰是多久?他不知道时辰是怎么换算的,上完小学以后他就没再学过数学和语文。
我深知,一个时辰等于两个小时,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四个小时啊,我的心碎成了玻璃渣子,眼泪随即哗哗地往下掉,有好些落到柳天下的手心里,被他轻轻地握着,不知会不会烫着他。
我告诉他,一个时辰等于十分钟,那么两个时辰就是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在漫漫人生中不值一提,是沧海一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