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二天清早,我醒来头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伸出手探到柳天下的鼻尖底下,摸到他温暖的鼻息,他还活着,并且活得还凑合,脸上已经褪去不少骇人的红.晕,他的脸色十分苍白,他的血少,昨天又倒霉地失去了一些。我找到小桃送的那半袋枣片,囫囵个儿倒出一把,都扔到茶缸里。小桃本来沾沾自喜给自己准备了这个,补血用的,结果最后又丢给柳天下。我曾轻视过这袋皱巴巴的红皮家伙,现在这袋红皮家伙和我大眼瞪小眼,它们都成了干巴巴的宝贝。
柳天下还没醒,他在我的床上睡得很踏实,我嗦了半口烟,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对着柳天下慈爱地笑,笑得像一个沧桑的五十岁父亲,我说,我就是晚生了太多年,不然你妈也不会那么苦了,没人愿意给女画家接盘,我愿意啊,我当你的那种继父,这样你也不必活得那么苦,你完全可以活得潇潇洒洒,活得肆意妄为。当然,我是在说浑话。
时间差不多了,我捧着铁饭碗去小学堂领粥和咸菜,通常我都有一个小小的鸡蛋,妈的,好像只有杏子大小的鸡蛋,说不好是年头苦,鸡也不愿意生产了,痛苦地下了四五个蛋,能缩水就缩水。
艺术团一伙人稀稀拉拉地坐在小学堂里等着吃早饭,一个个面色如土,昨夜他们打牌打到后半夜,究竟是来傻子屯宣传什么文化艺术的,我们从这些细节可以进行粗制的探究,我们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文化艺术,坐在台下我们五十来个傻子看得如痴如醉,其实就简单看个过场,看个热闹罢了。
老黄直起腰板,笑吟吟地问我,呦,陆小王八怎么今天早起了?想吃热乎的早饭啦?
小王八?我直接伸出硬硬的拳头,一记朝气蓬勃的拳头砸在老黄的后背上,他年纪大了,经不住我这么凿,差点吐出卡在喉咙里的陈年污血。我抚平他的领子,我说,别叫我小王八,我现在对这个字眼太敏感,你再多喊几声我就要杀人了,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