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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天下这个人并没有凭空消失,他终于出现在方家的门口,手里捏着燃了三分之一的香烟,木讷地观看方家外面的一切。他如今站在这里,神态和气质完全发生了变化,他被左邻右舍光明正大地偷看着,他们都愤愤不平地看他,故意发出讲闲话的声响刺激他,刺激一个婊.子有些难度,一个真正的婊.子连脸皮都不要了,刺激他还有什么用?他的神态气质就在这里面,他从这些天艰难的时光里走出来,被打磨的差不多了。他活了二十年,才看清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他从前确实活得有些笨拙,甚至可以说,是过分的笨拙,他不是机灵的人吗?该遗传到他母亲那一点点在名利场上的游刃有余,却只遗传了堆不下的傻气。
方三尺看不见柳天下的时候,疯狂地想念他,而今突然看见他,却变得恐惧他、畏惧他。方三尺低下头,只顾着喘气呼吸,该怎么和旧情人打招呼,他完全不晓得,他看见柳天下手里夹着的香烟,看见那两根细长的手指,不用多看什么,他就知道柳天下又变漂亮了许多。
从天而降一盆淘米水混着恶臭的鸡蛋碎壳和臭菠菜叶,强势地泼在柳天下的后背上,哪里是泼在地上?完完全全是奔着他的脊梁骨去的,他们不仅要戳烂婊.子的脊梁骨,还要使他发臭。有人讲了他母亲的事,便于这个故事更好地蔓延,人们在茶余饭后有了同仇敌忾痛骂破.鞋的乐趣,他的母亲以死谢罪,可在他们眼中,罪孽远远比死亡大的多,死不算什么,她死过一遍之后还应该重新被生出来一遍,再被他们狠狠地痛骂一顿,忍受无限的侮辱和压榨,这才是赎罪的态度。
只有柳天下明白,他和他的母亲心意相通,和他的弟弟心意相通,他明白他们,那不是以死谢罪。有时候,他被谣言洗脑,连他自己都觉得,死亡赎不净他身上的轻贱和罪孽,他不适合做一个清清白白死去的人,他做不上这种人,他没资格。
他在方三尺的眼中看见了惊恐,他淡淡地笑了笑,一边拿掉粘在头发上的鸡蛋碎壳和烂菠菜叶,一边轻松地抽着烟,眼睛还是又圆又亮。他不在意,他们往他的身上泼脏水,不管是哪一种形式的脏水,前前后后总归是泼了不少,泼到最后他成了鲜血淋漓而下的臭肉,不痛不痒的一块儿死肉。
他岂止是不在意,他留出好些目光给那些人看看,给那些人品品:看过破.鞋和婊.子没有?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看看是什么样的,看够了吗?看够了没有?婊.子的温柔风情无限情.欲你们理解了没有?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好,今天白送给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看看,劳烦你们记在心里,不要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