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反叛,是个严重事件。但人们还是不相信,这个事件会严重到改朝换代的地步!
唐明换虽然衰老,虽然他一度昏聩到宠信安禄山到了极致,但他的余威还在。但人们还是相信,这个老皇帝,还是可以驾驭局面。至少,将叛军阻击在潼关之下,确保长安无虞。
所以,没有人会想年号更改。
如果步云飞不是穿越而来,他也会和大唐臣民一样,毫不怀疑这个年号的合法性。因为,现在的局势,实在看不出安禄山能够攻破潼关。
唯一有可能是,王思礼的潼关大军西进。
但不管是王思礼还是哥舒翰,都没有改变年号的想法。
他们唯一想做的,只是铲除杨国忠,他们还是要做大唐的忠臣!
一座装饰典雅的画楼下,步云飞穿着锦衣,怀揣双手,懒洋洋地在屋檐下踱着方步,听着耳边擦擦的磨刀声。
房前世一座小花园,虽然不大,却也十分齐整,种植着花草,堆砌着假山。淡淡的阳光洒落下来,花园中的积雪开始融化,空气中透着融雪的清冷。
拔野古坐在假山旁,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块磨刀石,正在聚精会神地磨着他那把从伏牛山带来的腰刀,磨一会儿,就把刀举起来,对着太阳,密封着眼睛观察刀刃,这个时候,便有一道寒光,从刀刃上映射过来,晃得步云飞赶皱起眉头。
住进博陵府已经三天了,拔野古闲不住,那把刀至少已经磨了十遍,刀刃锃亮闪光,如同一面镜子一般,可拔野古还要磨下去,除了磨刀,拔野古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逃出终南山之后,步云飞和拔野古、崔书全在长安城外兜了一个大圈子,先是向南,然后向西,从灵宝官道,绕到了长安西门。
三人原本手里握有西平王府的文牒,但丁奎已然与张通幽合流,这个文牒不仅起不到通关的作用,反倒会暴露三人的身份。所以,三人只得撕了文牒,扮作流民。
哥舒翰与安禄山叛军在潼关下已经对峙了一个多月,叛军毫无动静,而潼关之上,已然聚集起了二十万精兵。人们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了下来。长安百姓都相信,安禄山叛军已然不能对长安构成威胁。长安城虽然还在戒严,但不像原先那么严密,尤其是在白天,进出城门的盘查越来越松散,守城官兵也就是例行公事地随便问一问,便放行。步云飞兄弟三人,很顺利便混成了长安。
崔书全便带着步云飞、拔野古,住进了亲仁坊博陵府。
住进了博陵府,便是进了保险箱。
博陵府的主人崔光远,身为京兆少尹,相当于是首都的常务副市长,按照属区化管理原则,崔光远便是长安城里的地头蛇,从法理上讲,大唐在京的王公大臣,不管是什么级别,全都受京兆府管辖。军国大事,崔光远管不了,但若是哪家王侯家里出了点鸡鸣狗盗之事,崔光远是责无旁贷!
所以,王公大臣不管级别多高,都要让他三分。何况,大家都知道,崔光远的祖上,乃是摴博出身的崔敬嗣,那是中宗皇帝落难时的恩人!
没有崔敬嗣,便没有中宗皇帝,没有中宗皇帝,便没有当今的唐明皇!这个因果关系,上至皇帝,下到黎民,无人不知!
博陵府大门上的牌匾,还是中宗皇帝的御笔!
所以,即便是骄横跋扈的杨氏五家,也不敢在博陵崔府门前撒野!
何况,不管是杨国忠张通幽还是丁奎,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步云飞居然能与崔光远攀上关系。
当然,准确说来,步云飞并没有与崔光远攀上关系。
崔光远根本就不知道步云飞住进了他的府邸中,尽管,他与步云飞天天见面。
崔光远是个十足的投机分子,在官场中,左右逢源,八方玲珑,谁也不得罪,什么责任也不承担。崔书全清楚他老爹的德性,若是崔光远知道步云飞拔野古这两个钦犯藏在家里,只怕会来一个明哲保身,把步云飞给卖了!所以,崔书全没有向他老爹透露步云飞、拔野古二人的身份。
崔光远只知道,宝贝儿子崔书全从潼关前线逃回来了,帮助崔书全逃跑的,乃是崔书全在潼关结识的两位患难兄弟,一位名叫宁忠良,另一位是胡人施瓦辛格!
崔书全给他老爹编了一个惊险刺激、义薄云天的火线患难兄弟故事,说的是,崔书全从军后,与宁忠良、施瓦辛格性情相投,义结金兰,三人同进同退,生死不离。在陕郡,崔书全身陷重围,那李振东见死不救,率部逃命,正在崔书全命悬一线万分紧急时刻,宁忠良、施瓦辛格不顾李振东的命令,反身杀入重围,杀出一条血路,将崔书全从千军万马中救出重围。
那崔书全语言能力极强,编的故事,有人物、有情节,加上他语言上的刻意渲染,听得崔光远一愣一愣的,如同是身临其境,那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仿佛就在眼前。所以,对于这个故事,崔光远深信不疑——若不是宁忠良和施瓦辛格挺身而出,他的宝贝儿子崔书全早已是尸骨无存!
其实,崔书全的故事,也不是全部都是编的,也有事实依据。战场上的惨烈,崔书全亲身体验过,说起来,他也算是水里火里闯出来的人,所以,他的战场描述,基本属实。
崔书全死里逃生,也的确是个奇迹。
京城里随天武军出征的王公大臣子弟,战死者比比皆是,天武军从洛阳一路溃败到潼关,能活着到达潼关的,十之一二。而那些养优处尊的官宦子弟,腿脚笨拙,脑袋更是愚笨,一旦全军溃败,哪里跑得过穷人家的子弟,绝不大部分都成了安禄山叛军的刀下鬼!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有王公大臣家里办丧事,长安城里哭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