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奎尼还没有完全清醒。他没能跟上秦的思路，因而有些不解：“嗯？我没听明白，既然玩家在游戏中的感受都不真实了，你还说这是为了提高游戏的舒适性？”
“嗯，当然。”秦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这是对使用梦境程序的目的有误解，以为玩家的感受越真实，他就越能从中得到享受。其实，很多时候这个假设都不成立。对梦境玩家来说，游戏情节本身，也有可能成为一种不良刺激。如果使用者的梦境感受过于真实，反而也会让他感到身心疲惫。这样的话，梦境程序也就失去娱乐价值了……”
“哦……”奎尼若有所思。
“比方说，你现在有什么感觉，是不是很疲劳？”秦一边说着，一边朝奎尼眨了眨眼睛。
奎尼没有回答秦的问题，只是端起手边的杯子，又向秦要了一杯能量饮料。他握着秦递过来的杯子，并没有将饮料一饮而尽，而是小口小口地慢慢啜饮着，等着秦继续解说下去。
秦说道：“对于梦境程序如何保护使用者，很多人都不太了解，这当中的机理其实相当复杂。你可能也知道，正常人在遇到外界刺激时，他体内的激素分泌水平会发生变化。这种生理调节与多种激素有关，包括促肾上腺皮质激素、糖皮质激素、肾上腺素和去甲肾上腺素，等等。这些激素的分泌量增加，目的就是为了调节机体活动、帮助机体适应外界的紧张状态——这样的生理反应，叫做‘应激反应’……”
“嗯，这种反应会让人产生‘紧张’的感觉……”
“是的！人们在这种‘应激’状态下，不仅会有一些心理反应，也会产生相应的生理反应。一个人在遇到紧急情况时，如果能够产生适当的‘应激反应’，可以使他注意力更为集中，反应更为敏捷，这是有益无害的；但是，也有一些时候，人们因为遭遇重大事件，会感到焦虑、烦躁，甚至出现心跳加速、血压升高、头痛、肌肉紧张等等一系列症状……这样的过度‘应激’状态，对他们应对紧急事件可不会有什么实际帮助，甚至会反过来损害他们的健康状况……”
“嗯，我们都有这样的生活常识……”
“所以呢，我们希望，在梦境程序中，无论出现什么样的重大事件，都不会对使用者的健康状况产生负面影响。别忘了，这只不过是个虚拟的游戏！假如玩家出现了严重的‘应激反应’，那可就不太妙了。即使这样的反应没有严重到影响他的健康状况，至少，也会让他在醒来之后感到极度疲劳，这也会对他的正常生活产生影响……”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对于普通使用者，梦境程序会采用一些保护手段，避免他们出现严重的‘应激反应’……”奎尼说。
“正是这样。那些与‘应激反应’有关的激素，因为受到梦境程序调控，不会过多分泌，也就不会产生严重的负面作用。具体说，‘应激反应’是由大脑边缘系统发出神经冲动，传递至下丘脑，再通过‘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释放激素，进而参与‘应激反应’……而梦境程序则会把大脑边缘系统发出的神经冲动阻断，使其无法向下丘脑传递。你要知道，‘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简称‘HPA轴’，是神经内分泌系统的重要部分。实际上，在梦境程序的控制下，‘HPA轴’已经无法对虚拟游戏中的强烈刺激产生真实的‘应激反应’。换句话说，在梦境程序中，无论你感觉多么紧张、多么焦虑、多么恐惧，这一类负面情绪都不可能通过大脑边缘系统发出神经冲动，也就不可能通过‘HPA轴’刺激激素释放……所以，无论使用者在梦境游戏中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他体内的激素水平都将保持基本平稳。这样的状态，与他正常睡眠时相比，不会有什么明显差别……”
“这些内容有点儿太专业了……”奎尼说着，又举起手中的水杯，喝了一口饮料，“总之，我理解你的意思了，梦境程序是很安全的。”
秦这一番专业的解说让奎尼觉得更加疲倦，他深深地打了个哈欠，突然记起秦刚才问过自己是不是感觉很疲劳，于是他努力睁大惺忪的双眼，问道，“那么，让我来理解一下，你刚才说了这么多，意思其实是说，在我以梦境监控的方式进入梦境程序时，你说的这些保护措施都不存在了？不然我为什么会感觉这么累？”
“那倒不至于！”秦又笑了，“放心吧，针对‘应激反应’的保护措施仍然是存在的。也就是说，即使你在梦境程序中遭遇极端事件，你的身体也绝不会真正进入应激状态，健康状况不会受到影响。不过，在梦境监控状态下，梦境程序可以持续刺激相应的大脑功能区，使它们保持在活跃状态。即使这些大脑功能区因此疲劳而需要休息，梦境程序也不会保护性地降低它的刺激强度。否则，你在清醒之后，将会对梦中的很多情节没有印象……”
“难怪！”奎尼突然明白过来，“我明白了，你刚才说了，保护性地降低刺激强度，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梦境游戏的真实性就会受到影响……所以，我之所以会觉得这个梦境栩栩如生，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没错！”秦先是做了一个夸张的赞许表情，然后又接着说道，“当然了，梦境如果太真实了，另一面的副作用就又出现了！你看，醒来之后就会像你现在这样，感觉自己特别疲惫。因为这样的梦境跟你平时的睡眠可大不一样呢，你有疲劳的感觉，其实是因为你用脑过度……”
“哦，这么说，梦境监控这个活儿，是个彻底意义上的脑力劳动！”奎尼笑道，“原来我是在闭着眼睛努力工作啊，一刻也没有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