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到蝰蛇跟前，抓起他的手腕摸着血管。

其实用不着摸，由于经常注射，他胳膊上的一条血管已经臌胀变形，遍布针孔。

在手心里捂了一会儿，药水已经没那么冰了，推进去的时候他还是浑身一抖，紧紧咬着牙没有出声。

“我扶你出去吧。”我推一推他凉冰冰的胳膊，“沙蜥不会拦着了。”

蝰蛇像触了电一样，慌忙躲开了我的手，并且给了我一个“你刚才吓到我了”的眼神。

然后冷得直发抖，嘴唇都是紫的。

“这儿太冷了，你真的不出去吗？”过了一两分钟，直到他稍稍平静下来，我才试探着问。

蝰蛇摇摇头，我想了想，索性一伸手，把人拥进了怀里，他很抗拒，但是没有力气推开我，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着，就像一只不通人语的兽。他跟齐霁差不多高，抱起来的感觉熟悉莫名。

我真的不害怕吗？怎么可能，越想越后怕，再加上冷，想来想去我已经抖成筛子，比他还像中了毒。

我也只是想要寻得一个怀抱而已。

寒意渐渐散去，再过了几分钟，他才能开口说一些破碎的句子。

“你不要去了，”他在耳边哑声说，“求你。”

我摇摇头，“放心，你想要的自由，我会给你拿到的。”

“我不要了，”他回手抱住我，声音颤抖，“求求你，我不要了。”

“你不要了，我也要去。我们要逃出去，你的力量是必须的，你不能也倒下了，到时候我可背不过来。”我说，“赵坎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比谁都重情义，如果我再让你受这样的苦，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你等了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才看见希望，我不能做恶人。”我拍拍他的后背，“我一定把你带出去。”

“我做不到，我不能让你去大白鲨那里，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蝰蛇渐渐收紧了胳膊，“求求你，贪狼会怪我的，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

“你想多了，他不会的，我们是兄弟而已。”我说，“而且，下午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去帮你偷解药，这样你就不需要每个月找沙蜥要中和剂，就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

“另外你想啊，中和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毒药药性相互抵消，暂时缓解痛苦而已，你没觉得每次使用，效果都渐渐变差了么？”我摸摸他的头发，说，“那么多毒素积攒在身体里，总是有坏处的。而且……”

我想起白玛失望的眼神，不由得犹豫起来：“我……我认识一个好医生，她可以帮你调理，效果一级棒，虽然……因为我没能帮忙救她的儿子，现在已经不敢见她了，但是……我求一求她，她应该还是会帮忙的，毕竟医者仁心。”

“大不了我就接着救她儿子咯。”我嘀咕着，“反正命里该有的，躲也躲不掉，逃亡了这么久，任性了这么久，也该认命了。”

蝰蛇紧紧地抱着我，像互相取暖一样抱着，像生离死别一样抱着，像要把我揉进他的生命中一样抱着，他把头埋在我的肩窝里，肩膀上湿湿的，也不知是汗，是泪，还是血。

第一次是受伤昏迷的齐霁，在云南雨林中的某个树洞里，第二次是刚断了腿的秦峰，在霍城郊外一座废旧汽车厂里，第三次是身中剧毒的蝰蛇，在沙漠中的一处走私基地。后来听人说，海妖这一生中，曾经紧紧拥抱过的这三个男人，最后全都没有好结果。

我不能苟同，我认为，起码齐霁得到了最好的结果，他得到了他应该得到的一切。

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他可怜，明明痛的是我。

毕竟，他忘记的一切，我全都记得。

刻骨铭心。

二十分钟以后，蝰蛇跟着我走出了囚室，看守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但都没有拦着。

我握着他的手腕，感受到凌乱的脉搏，问：“真的好了么？你脸上都是汗呢，明明这么冷。”说完抬手去碰他的腋窝，蝰蛇吓了一跳，夹紧胳膊，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挂上一副坏笑，说：“我想看看你发烧没有，可是够不到额头啊。”

我心说小样吧，原来你怕痒，我算是知道了。

他弯下腰来的时候，我恍惚间看见了一年前的齐霁。那时候在阳光透洒的雨林里，他也是这样弯下腰来，才能让我碰到额头。

一年前我还相信一见钟情，还相信一心一意，现在我竟然为了活命，主动要求爬到一个有奇怪性癖的老男人床上去。

如果齐霁知道了，一定会恨我的吧。

对不起，我也是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