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已经长大了。
三皇子开始懂得紧握兵权。
三皇子很好,很让人满意。
吕正清微微闭上眼,脑海中猛的浮现了那个虽授黄带被尊为三皇子但却因是宫女所生一直沉默寡言郁郁不得志的孩子来。那个时候他吕正清还只是一个虽为大学士但却并无实权的帝王近侍,被扔给这位三皇子做了老师。
一个是受尽白眼的庶出皇子,一个是庙堂失意的新进学士,两个人算是惺惺相惜吧。犹记得那孩子见到自己之后第一句话便是问:阿恪何以不见亲母?
南宫恪,庶出皇子,母亲是卑微宫女,刚一出生便被抱走,生孩九年,母子从未相见过。也许吕正清便是被这一句话打动的。又或许真正感慨唏嘘的时候,是那个虽然被帝王临幸但却死在冷宫一生都未曾见过自己孩子一面的女人死去的时候。到底是哪个时候决定要辅佐这位年轻的庶出皇子夺嫡的呢?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所以他才会为南宫恪出谋划策,才会献言献计,才会不顾党争的罪名为三皇子搜罗幕僚培植羽翼,才会在朝中安排自己的门生弟子逐渐投向三皇子,才会努力的为三皇子争取到出宫辟府,受封亲王的荣宠。
吕正清叹了一口气,缓缓坐在小院中的石桌旁,想了想,又到屋子里拿了一壶绿蚁酒和两个杯子。倒满两杯,吕正清自饮了一口,忍不住呲牙咧嘴。说实话,绿蚁的味道他并不喜欢,但却格外钟爱那种入喉绵长,悠久不散的辛辣。如同细蚂蚁的绿色酒渣在杯子里沉沉浮浮,看着颇为可爱,让吕正清苍老的面庞上渐渐浮现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听说吴国的那位庙堂元老谷平夏为吴国开阳皇帝挑选了一位堪称雏凤的年轻人,而他吕正清,又何尝不是在江华城为三皇子挑选了一个算无遗策的西晔锦衣郎君。唯一的差别,只不过是吴国雏凤辅佐的是现在的皇帝,而他的锦衣郎君,辅佐的将来的皇帝。
是的,三皇子必定要继承大宝登基为帝,这是不容置疑的。
吕正清缓缓饮着酒,而另一杯却丝毫不动。他一边喝酒,一边轻声喃语,好像是在和某位知交好友言笑晏晏。
“南疆沉默了这么多年,也该动一动了。放眼神州,只有晔国和南疆完全接壤,若是南疆动乱,国内必然要出兵征讨。无战事,如何握兵权?等到我将那南疆逼上不得不反的死路,等到南疆苗人竖起反旗,等到朝廷大军南下逼近百万群山,恪儿自然便有了用武之地。”
“圣上膝下七子,如今封王的不过三个,其余还未及冠,不成气候。能和恪儿争嫡的,只有大殿下止,二殿下舒。大殿下现如今在北方镇守松山,轻易动不得,南疆一事他是分不到份子的。唯一能够威胁到恪儿的,只有总领钧城的南宫舒。不过你放心,我自然会合理安排,让恪儿立于不败之地。”
“如今天下大势当以吴国兵锋最盛,差不多年关的时候,燕吴二国便会开打了。圣上将大皇子放在松山,未尝不是有盯紧吴国的意图,而除此之外,又有什么深意,明眼人自然都看得明白。不过等到恪儿手握兵权,一切就都好说。”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用似醉非醉的语气轻声喃语:“到时吴晔二国平分天下,我想你一定很乐意看到。”
吕正清的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奇异表情,这种表情让人很难捉摸,而且与他原本的儒雅淡定气息全然不同,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天高月朗,云淡星稀,从高高的天空向下俯瞰,应天学宫如同沉睡但却又没有深睡的佳人。
没有人知道,在吕正清先生的小院中,先生正在缓声絮语,絮语一段变革春秋的字字句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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