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曦看来,这心学,便是好听好看,唯独不中用的一堆废纸。
那人如此看重温良,或许,除开心学,也如他一般,看重的正是温良此人,极善谋略。故而,方才这般大动干戈,防患于未然。
抛开心学不谈,朱曦对温良所请,还是十分尊重。
“先生不知,今岁秋节,与往年稍有不同。先开诗会,次之酒席,末了才是御花园赏灯。在下下了早朝,需直奔文渊阁主持诗会,免不了人情上的往来招待。恐无暇抽身回府,再接先生一道进宫。”
温良听他这么说,却是苦笑连连。“敢问六爷,这主持诗会,可是六爷主动请命?”
朱曦一怔,摆手道,“自然不是。实在是众位同僚推拒,盛情难却。”
话到此处,忽然,朱曦面色也是一变。得温良此问启发,终于察觉,这“主持诗会”的差事,怕是意不在诗会啊。“这是……”
“不错,该是那人授意,推波助澜,一手促成。为的,不过是将六爷拖延住,而我若甘愿被困死在这府中,无所作为,那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朱六爷脸色有些难看了。
“照先生如此说来,何不换了在下方便的时候,再陪先生进宫不迟?”
温良倒也想如此,奈何事情从来不是一厢情愿。“六爷可知,如今温良等同作茧自缚,轻易不敢迈出相府。然而温良确有需得查探之人,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正如那公子丹,倒回去几年,谁又能想到,正是此人,在夺嫡一战中,助那位一锤定音。谁又能担保,这世间,再没有第二个公子丹?”
这话便如一把尖刀,直直扎进朱曦心口。是啊,谁敢夸下海口,说世上再无第二个公子丹?
“不瞒六爷,在下如今疑的,便是那近乎被世人忘却,庸碌无为的公子义。除他之外,在下对右相大人与江阴侯,亦是仰慕久矣。错过今岁秋宴,温良平日又轻易出不得府门。何时才能一探究竟?”
这便是说,他欲暗中查探之人,除公子义外,赵国公府世子顾衍,江阴侯贺帧,亦在此列。
温良怀疑,多年前搜寻他那伙人,或许便与江阴侯脱不了干系。莫不然,两人素未谋面,何以他甫一进京,便被那江阴侯一眼给盯上了?甚至毫不迟疑,便与那位递了消息。
这其中的名堂,委实叫他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
温良不知,正所谓世事难料。当年欲诛他之人,早记不起他是何许人也。如今真正清楚他一身所学,忌惮他韬略的,已是另有其人。
不巧却是,这前后两人,因一个女子,加之彼此间清楚对方底细,由前世各自为政,演变为如今交情匪浅,方才铸成他温良今日进退两难的困局。
只点了一盏烛台与一盏油灯的房舍里,朱曦屈指,在膝上轻轻敲打。只觉此事难了,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安排护卫,单独护送温良进宫,出去后,一路都需提防昔日令人闻风丧胆的御刑监,层出不穷的行刺手段。
若是在人流如织的长街上还好,一旦马车驶上那条通往王宫的官道,除同样出身世家之人,寻常百姓严令不可踏足,违令者斩!
如此,即便先生乘坐的马车上了官道,前后都有朝臣或是女眷的轿辇做掩护。想让御刑监的探子投鼠忌器,碍于有旁人在不敢动手。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反而落入对方圈套!
比起潜伏道旁,伺机弓弩射杀,自然是藏在马车中,就近前后夹击,更容易一击得手。京中无人不知,出自御刑监的探子,便犹如那钻地的老鼠,无孔不入。伪装隐匿于轿辇之中,反倒更方便对方行事。
朱六爷敲击在膝头的手指,越发急促起来。恰逢此时,温良于案后抬起眼来。温和无害的眼眸中,目光清澈如水,已是有了决断。“还请六爷为温良安排进宫一事。此番,温良便借他那世子妃姜氏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