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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相思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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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

丝——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

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几乎没有出门,唯一的一次也是穿男装,而且云墨时时挡在她身前,很少有人看过她的真面目。此时又换上了女装,一张脸再无任何遮掩,就这样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什么叫做倾世之容,什么叫做颠倒众生,什么叫做一笑倾国再笑倾国。在眼前这张容颜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那样精致堪比鬼斧神工的颜,没有丝毫瑕疵。尤其一双眼睛,妖异而魅惑,清泠而如坠深渊。被她一眼看着,就仿佛忘记了全世界。

沐轻慈瞪大眼睛看着她,手中娟帕已经不自觉的被搅成了麻花状。便是她自负倾国倾城,在眼前这女子面前,似乎也成了俗人一个。

那种美,仿佛炸破银瓶的寒梅,又如九天之上翱翔的火凤。那一身红衣更是火的惊人而绚丽,灼目而鲜艳。

很多人不适合穿大红色,因为略显俗气,尤其是在配上那些金银玉饰,更是觉得俗不可耐。然而凤君华仿佛天生就是为红色而存在,亦或者红色便是为她而存在。她穿上红衣非但没有显得低俗,反倒是有一种逼人高贵的美,直至让人屏住了呼吸。

沐轻寒此刻就觉得自己不会呼吸了,他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美得不似真人的女子,记忆之中闪过久远而熟悉的容颜,让他忍不住心绪震动而喜悦。

“你…你是绯儿?你的脸好了?”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而浓烈,沐轻寒激动不能自抑的走上去,似乎想要抱她。

凤君华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喝道:“别碰我。”

沐轻寒一怔,身边所有人都是一怔。

“绯儿,你…”

他早知道她失忆,因此更觉得心痛怜惜,轻声道:“十二年不见,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大哥啊,你忘记了吗?”

“大哥?”

凤君华有片刻的茫然,然后想起云墨说过西秦太子是她义兄来着。

“你就是沐轻寒?”

她一边询问一边打量这个男子,这才发现这人长得很是俊美。修眉俊目,眼神温润而柔和,让人望之如沐春风,嘴唇是淡樱色。一身华贵衣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身姿颀长而高贵,往那一站,赫然便是一个翩翩美男子。

五君子其一。

锦衣装成玉颜色,凝眸笑而群芳乱。

“你想起来了?”沐轻寒眼眸一亮,又靠近一步。

凤君华皱眉摇头,淡淡道:“我不认识你。”

沐轻寒有些失望,刚欲再说什么。沐清慈突然柔柔的开口了,“皇兄,她就是那位慕容三小姐吗?”

慕容三小姐?

凤君华猝然眼眸如利剑的盯着沐清慈,看得她有些心惊胆颤。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

“你…你为什么那么看着本宫?”

本宫!

凤君华对这个称呼极为排斥,忍不住眉间便多了几分戾气。

“慕容三小姐是谁?”

沐清慈眼底划过惊讶,又有些疑惑。

“你…”

“瑞宁。”沐轻寒蓦然低喝一声打断了她。

沐清慈更是惊异一向温和好脾气的皇兄竟然会如此的疾言厉色。转而想起他对曾经那个义妹的在意和看重,也不足为奇了。

云墨看了看沐轻寒,对凤君华轻声道:“先去前面驿馆坐下说吧。”

凤君华冷冷挣脱出他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神陌生而排斥,就如同初见那般。

云墨一怔,“青鸾…”

“别叫我青鸾。”

凤君华神色非常冷漠,刚才那些记忆片段以及方才沐清慈的话和沐轻寒的神色,她已经猜测到。她的身世八成和南陵慕容家有关,还有云墨关押的那个妇人,说不定也和她有关。

难怪云墨不允许她靠近那个密室,是害怕她找出自己的记忆么?

为什么?

为什么让她对他逐渐放下防备以后,又让她发现其实他对她隐瞒了那么多事?他所说的不会伤害她,就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吗?

可笑!

云墨被她冷漠疏离的眼神看得心中一紧,无声苦笑。她还是不信他啊。

“姑娘…”

秋松秋兰忍不住开口,却被云墨的眼神阻止。

“绯儿。”沐轻寒蹙了蹙眉,“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好不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云墨突然抬头盯着他,眼神有些暗沉。

沐轻寒却管不了那么多,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绯儿回来了,他以后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了。

凤君华漠然看着他,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努力在脑海里寻找那些碎裂的片段。

“你说你是我大哥,那么你告诉我我是谁?”

“南陵武安侯的女儿,叫慕容琉绯。”

凤君华神色震惊,云墨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一抹苦涩。

“慕容琉绯?”凤君华简直震惊得不能自抑,周边其他人也面露震撼,包括秋松秋兰以及跟着沐轻寒身侧的小童,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对。”

沐轻寒点点头,“我是你娘收的义子,在慕容府呆了五年。”

五年…

凤君华眯了眯眸子,脑海里有些片段在拼凑。

一片温软中,她迷迷糊糊醒过来。然后对上一双澄净温柔的双眸,旁边有女子温柔的声音响起。

“她是你的妹妹,从今以后,你要发誓保护她,不许任何人伤害她。”

少年望着她的眼睛,郑重的点头。

“是。”

灵魂震动,凤君华眸色震开。这一次她眼神惊异中又有些几分熟悉和怀疑。

摇摇头,下一个片段又在脑海积聚。

那是无星子的黑夜,外面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少年受了伤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如雪,羸弱得似风一吹就要散去,却仍旧忍着疼痛对他温柔的笑。

“没事,不疼。”

她跪在床前,脸色比他还白。看着他背上裹得厚厚的绷带还是被鲜血浸红,终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对不起,大哥…”

凤君华蓦然睁大眼睛,刹那间光影流转,记忆时光追溯而过。她看着沐轻寒澄净温和而关切幽幽的眼睛。脑海中那个少年的面容一点点清晰起来,那双眼睛也越发清晰,与眼前之人奇异的重叠。

她浑身都开始颤抖,血腥的记忆再次重现。倒在血海中的少年抬头对她无声微笑,而后重重晕迷…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感觉喉咙被人紧紧的捏着,发不出声来。

“绯儿,你怎么了?”

沐轻寒面色一变,赶紧上前抓住她的肩膀。

云墨一震而清醒,刚伸出手去,凤君华却忽然一软,倒在了沐轻寒怀中。

“对不起…”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一开口,就令沐轻寒和云墨同时怔住,齐齐看着她。

凤君华脑子一片空白,又衍生出无数光影错乱交叠,让她神智有些涣散。意识不太清醒,但她却似触动了内心最深处的回忆和不可触动的伤疤,固执的要去解开。

“我错了…”

低低的呢喃,沉沉的歉疚。跨越遥远的时光河流,恍惚中沉默微笑看着她的少年再次重来。恍如那年,她拼命骑马追赶,却终是体力不支摔下马背,全身被石子隔得疼痛流血。沙子迷了眼,手被磨破了皮,指甲也断裂了,鲜血染红了石子砂砾,在午日的阳光下,斑驳而凄艳。

她咬着牙关,努力的向前爬,嘶哑的喊。

“大哥,我错了。”

==

画舫上,外面有侍卫禀报道:“殿下,岸上有人作乱,要闯殿下画舫,属下已经派人去抓。”

“可看清是什么人?”

“似乎不是本国人。”

“哦?”

凰静芙勾了勾唇,眼神有些趣味儿。

“大白天的光明正大的闯我的地盘,若说是行刺,这人也太无顾忌了些。”她一手摸着下巴,眯着眼睛道:“莫非我那些皇姐皇妹们变蠢了,用这种小儿科的伎俩对付我?”

“还是出去看看吧。”

明月殇已经站了起来,“或许不是针对你的。”

“也好。”

凰静芙回头对颜家姑侄俩道:“两位有没有兴趣陪我出去看一场好戏?”

“好啊。”颜诺一挥袖站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反正左右也无事。”

颜如玉没说话,无声的站了起来。

等几人走出去,外面的打斗已经接近尾声。来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着浅蓝色衣袍,远远的看去,五官虽然还略显稚嫩,但却极为的精致漂亮,活脱脱一个美男子。他一人对战几十个大内高手,虽然不说游刃有余,但也没吃亏。

“武功不错嘛。”凰静芙眼里露出欣赏,“只是有些冲动急躁,若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必定是个人才。”

明月殇却皱了皱眉眉头,神色讶异。

“琉风?他怎么来了?”

凰静芙回头看着他,“你认识他?”

明月殇点点头,“他是武安侯的小儿子,你大抵没见过。”他朝远处看了看,见那少年已经略显败迹,道:“他可能是来找我的,静芙,别伤他。”

“好。”凰静芙上前一步,喝道:“都退下。”

她一声令下,所有人齐齐退回。那少年有些讶异,旋即足尖一点飞了过来。

明月殇迎上去,“琉风,你来这里做什么?”

少年先是对他抱抱拳,抬头道:“殿下,您是不是要去找我姐姐?”

“你听谁说的?”明月殇看了看他身后,“你一个人来的?”

“对啊。”

“胡闹!”向来好脾气的明月殇突然板下脸,“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少年瘪瘪嘴,神色之间颇为不屑和嘲讽。

“除了那个女人,还有谁巴不得我死?”

明月殇被堵得一噎,神色有七分复杂三分无奈。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听我的话,快回去,不然你爹肯定要着急了。”

“我不回去。”少年一把拍开他的手,神色桀骜而固执。“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姐姐,他们都说姐姐死了,可我不信,姐姐一定还活着,我要跟你一起去找我姐。”

凰静芙呵的一声轻笑,“小子,你才多大点?你姐失踪的时候我看你才刚断奶吧?怎么就记住你姐了?”

少年被呛得脸色通红,“我怎么不记得了?我一出生就跟在我姐身边,我忘了谁也不会忘记我姐。这个世界上,就我姐对我最好。”

凰静芙有些讶异,神色多了几分欣赏。

“你不还有个姐姐吗?那个慕容…”

“她不是我姐,我只有一个姐姐。”少年突然有些激动起来,眼睛瞪得堪比铜玲大,狠狠的瞪着她。“别人什么都不是。”

凰静芙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倒是惊得怔了怔,颜诺却笑嘻嘻的走上来,哥俩好的拍着少年的肩头。

“喂,小子,不错啊,挺记恩的。”

少年轻哼一声,嫌弃的拍开他的手。

“你是谁?”

“琉风,不可无礼。”明月殇轻斥,“他是颜家少主,我的师弟。这位是他的姑姑,颜家七小姐。”

少年显然也是听过两人名号的,一一拱手见了礼,没多奉承,又一脸期盼的看着明月殇道:“殿下,我姐现在在哪儿?”

明月殇有些头疼的看着他,然而对着他期冀的双眼,又不忍心拒绝,只得道:“我也不确定。”

少年眼神黯淡了下来,“这么说你也没找到她吗?”

“琉风。”明月殇温和道:“我派人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少年抱着剑,神色冷淡坚毅。

“回去就安全了?”他一脸的鄙夷,神情又带几分酸楚和淡淡疲惫。“那女人整天巴不得我死,我走了她还放心些。就算死在外面,也比死在那个女人面前强。”

“琉风…”

少年瘪嘴打断他,“殿下,我知道她是你姑姑,你不乐意听我说她坏话。”他说到此又有些愤懑,“可是你别忘了,当初她是怎么欺负姐姐的。姐姐当年无缘无故失踪,八成跟那个女人脱不了关系。”

明月殇不说话了。

少年静了静,缓和了会儿情绪,才放软了声音,道:“姐姐不喜欢那个女人,所以才迁怒于你。你现在就算找到姐姐,她也不会跟你回来的。不如你带着我,姐姐最疼我了。由我劝说,姐姐一定会回来的。好歹,那也是她的家啊。爹这些年也在找她…”

明月殇目光动容,终是长叹一声,无奈的摇头苦笑。

“你这倔強的性子跟她一模一样,我要是现在把你打晕了让人送回去,八成你又会寻机逃走。也罢,反正你都出来了,与其放你一个人在外面行走,倒不如跟在我身边来得安全一些。”

“你答应了?”少年立即高兴起来。

明月殇也露出了笑容,点点头。见他笑得开心,不禁也有些恍惚起来。

她,似乎从来不笑的。

不,不是不笑,只是从不对他笑而已。

……

靠近城门一百里处,有精简马车缓缓而行。车内有锦衣华服眉目俊朗华艳的男子,对面有素锦着装眉眼明丽而秀美的女子。

啪——

车窗落下,她瞥了眼身侧风流懒散的男人,眼神里有些怒气。

“为什么要我跟你去南陵?我姐呢?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桃花眼清泠逼人,绣眉一竖,只有凌厉乍现,赫然便是凤含莺。

云裔慵懒的靠在姜黄软枕上,有侍女跪在地上,正给他削水果,还有两个侍女在给他揉肩捶背。几个侍女都姿色上乘,眉眼娇丽妩媚,肌肤如雪如凝脂。就这么粗粗看过去,最是*风流艳匹时刻。然而仔细一看,却见那些女子个个着装很是整齐端庄,没有丝毫风尘做派。

刚吃下一块苹果,云裔桃花美目谢谢晲她一眼,十分懒散又并几分不屑道:“你以为我愿意带着你?要不是不想看见那个花痴,我才懒得管你。”

“花痴?”一向和他不对盘说不到两句话就要吵起来的凤含莺这次倒是没有发怒,而是颦了颦眉。“你说那个沐清慈?”

云裔漫不经心睃了她一眼,没说话,等于默认了。

凤含莺双眉一挑笑了,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不是最喜欢美人吗?好歹人家也是个娇滴滴的公主嘛,你还嫌弃个什么劲儿?”

云裔显然很讨厌沐清慈,闻言脸色就有些不太好。但一见那女人脸色,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心思一转,他忽然又笑得妖魅风流。

“说得也是,好歹也比你这个丑八怪强,至少看着养眼。”

“你——”

凤含莺顿时脸沉如死水,敢说她丑?姑娘我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人见人爱车见车载,多少人拜倒在本姑娘石榴裙下,你敢说我丑?你丫的是不知道当年多少人对本姑娘献殷勤恨不得为本姑娘鞍前马后死而后已本姑娘都不屑一顾吗?居然敢说我丑!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里怒气,她居然笑得很温柔。

“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跟某些脑残的二货计较。哼!”

她说完就看向了窗外,一副我不鸟你的姿态。

云裔皱了皱眉,他虽然听不懂她的那些奇怪词汇,但也猜测得到从这女人口中吐出来的绝不是什么好话。眯了眯眼,忽然又道:“你不想知道你姐去哪儿了?”

知道这女人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却是个精明的。唯一的弱点,大抵就是那个女人了。

果然,背对着他凤含莺手指动了动,冷冷的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里如染了霜雪。

“激将法?”不过一瞬,她又恢复懒散模样,神态高傲睥睨的看着他。“别当我是傻子,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干嘛,但是我至少知道我姐不会有危险。”

云裔眼神波光流转,挥手示意侍女下了马车。他作正身子,带着几分趣味儿的看着她。

“我很好奇,你到底从哪儿来的?那个女…哦,就是你姐。”一见她冷凝的目光,他自动换了称呼。笑眯眯道:“她失踪了十几年,全天下的人都在找她。这些年她到底去哪儿了?”

凤含莺戒备的望着他,“你们找我姐干嘛?有什么目的?”

“还能有什么目的?”云裔撇撇嘴,“某人脑子被驴踢了呗,非要喜欢一个臭名远扬的女人。”

“你说谁?”凤含莺脸色很难看,一听就知道云裔口中的那个女人是她姐。

云裔瞥她一眼,又懒散的向后靠了靠。

“我真是不明白那女人有什么好。难道这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非要在一颗树上吊死。”他叹息一声,神色颇有些可惜。

凤含莺皱着眉头,试探的问。

“我姐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裔又睃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嗤了一声。

“她啊——”他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直到凤含莺有些不耐烦了,才道:“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恶魔。”说到最后两个字,他眯了眯眼睛,眼神有些微的复杂和深沉的冷漠,以及微微的愤怒。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凤含莺也知道。这人看起来放荡不羁,却也并非浪荡的纨绔子弟。能让他出现这样的神情,想必没有说谎。

凤含莺又皱了皱眉,随即冷然道:“我也是杀人恶魔。”

厄!

云裔有些讶异的看着她。

凤含莺勾唇冷嘲道:“我六岁开始杀人,整整十二年,死在我手上的人不计其数,连我自己都数不过来。”

云裔无声看着她。这个看似暴虐急躁的女子,这一瞬间神情冷凝如冰,眼底深处又流露出深切的疼痛和疲惫。那是属于历尽血火刀锋后淬炼出的一种沧桑和成熟,让人心惊而…心疼。

凤含莺向后靠了靠,神色越发嘲讽。

“你们这些皇族中人,天生优越而骄傲,自然不会懂得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百姓是如何的艰苦,尤其在这乱世之中,人命就如蝼蚁。别的不说,就是那些豪门府邸之中,每天死几个人也是正常的。要真的算起来,你们这些所谓的贵族,好像才是真正的杀人恶魔,罪恶之源。”

云裔一瞬间想反驳,却又发现无言以对。反倒是第一次正视这个眉眼有些暗讽而深凝的女子,心中感觉复杂。

“这样丑陋罪恶的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来评论别人的对错功过?”凤含莺眼神幽幽落下,轻飘飘的,却似一面明镜,将那些任性的丑陋和肮脏全都暴露在人前。云裔竟然有些不敢对上那样的目光,只是有些不甘的低语道:“可她那时候才五岁。”顿了顿,脸色似阴沉又似沉闷,“三百多条人命…”

凤含莺眸色震动,随即讥诮道:“东越建国之前战争不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些死的人难道不无辜?不过是各为其主,成了你们这些上位者争夺权力的踏脚石而已。你没杀过人?你能数得清你杀了多少人?你能看得见你这双干净的手上曾经沾满了多少鲜血?”

云裔沉默着,神色有些怔怔的。他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手,属于贵族公子哥养尊处优的手,很干净,连幼时练剑的茧子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看着这双手,脑中却不由得浮现曾经那些血海翻腾,那些哀嚎痛哭…

他玄衣铠甲,金枪在手,一挥手斩下敌方将领,血水在他脸上咋开,烫的他浑身都是一颤。

那些血仿佛又在眼前晕开,流淌在指尖。那样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手指都开始颤抖。

凤含莺看着他此刻浑然进入忘我状态的模样,眼神里划过一丝诡异。袖口有金光闪闪,匕首横出。

想当初为了将催眠术学到顶级,她可是吃了好些苦头,如今终于有用了。只要挟持了云裔,不怕外面那些人不放她走。

在顺亲王府的时候,到处都是暗卫,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就算逃走了也会被抓回去。踏出东越开始,她就想着中途打晕云依,掉包离开。没想到这厮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非要让她跟他乘一辆马车。

刚才那几个侍女看似平常,她却知道她们都是武功高强的暗卫。她正想着该怎么将这几人调开,机会来了,云裔自己驱散了这些人。

如今车上只有她们两人,马车里处处都是机关。她若敢轻举妄动,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挟持云裔。

做她们这一行的,当然不可能只会用武力杀人。毒药什么的都会准备充分。她在顺亲王府日日被人监视。但是偶尔去花园逛逛还是没问题的。虽然对毒药不如凤君华精通,至少比起这个时代的那些所谓名医却要精湛无数倍。哪些花混合是毒药,那些是迷药,对她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她只要每天不定期的去花园逛一逛,沾染了花粉,分量虽然不多,但够用就行。

刚才趁那些侍女下车的时候,她就挥了挥衣袖,香粉飘入空气中。不能太多,不然会被云裔察觉而起疑。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必须成功。

这些日子以来她故意对他的软禁而暴躁易怒时常发脾气,也不过只是演戏而已,为的就是让他以为她是个冲动没脑子的女人。只要降低了他的防备心,催眠术用起来效果就更显著一些。

就比如此刻,她一直等待的机会来了。

匕首滑入手心,她无声靠近。

不能快,刚才进马车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出这马车机关重重。看得见的都有七八处,看不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她得小心的避过那些机关暗器,再想办法离开。

云裔仿佛陷入了回忆中,丝毫没有发现危险的靠近。

凤含莺屏住呼吸,慢慢倾身过去。

近了…

最好的位置。

她眼中光芒一闪,匕首横刀一出,直直逼向他的脖子。

她出手快如闪电,毕竟是练过的。那么近的距离,便是绝顶高手,在毫无防备之下也必定中招。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云裔忽然浑身一震。凤含莺暗道不好,另一只手已经闪电般出击。匕首和毒药同时落下,匕首对着他的脖子,毒药洒向他的眼睛。

云裔似乎有些讶异,低低的笑了一声。

“果然是个不安分的小野猫。”

他一开口也出手了,一只手轻轻抓过她握着匕首的手腕,暗自运用内力,匕首掉落。还未发出声音,他脚尖接住,轻轻一弹,银质匕首便如同遇到了熊熊大火,转瞬融化。

凤含莺来不及震惊他高深的内功,洒出的毒药已经被云裔融化匕首的功夫轻轻一口气吹散。她没有躲,和凤君华一样,从小泡在毒药里,早就百毒不侵,不惧这点毒。

接连两招偷袭失败,她干脆扑进云裔怀中。

云裔轻松的解决了她的杀招,原本还准备嘲笑她两句。冷不防被她这样一扑,女子身上的体香幽幽飘入鼻端。陌生的心悸让他在一瞬间怔了怔。

而凤含莺扑过去的同时一只手去掐他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拔出袜子里的匕首,狠狠刺向他胸口。

比之方才更凌厉杀气更甚。

云裔终于变了脸色,眼底隐隐划过赞赏。

心神一荡后对她的匕首视若无睹,右手轻轻一拂将她即将靠近自己脖子的手挥开,反手扣住她的脖子。

同一时间,匕首也抵到了他的胸口。

各种打斗声音瞬间淹没,这一刻车内寂静无声。

她抬头看着他,目光森冷凌厉。他低头看着她,眼神里笑意款款,甚至还有几分遇上有趣事物的欣喜。

“不错嘛,能在我眼皮子制出毒药来,还有几分本事。”他凑近她,呼吸喷洒在她耳旁。

“知不知道,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敢用匕首指着我的胸口了?”

凤含莺脸色阴沉,怒瞪着他。匕首狠狠往前一戳,已经戳破了衣衫。

云裔也不急,懒散道:“你可以试试,到底我们俩谁更快。你虽然身手敏捷却没有内力,我只要轻轻一捏,就可以捏碎你的脖子。而我有内功护体,你顶多让我受点轻伤。”

凤含莺眸色阴鹜,似乎要将他的脸瞪出两个洞来。

云裔依旧不慌不忙,隐藏在暗中的暗卫早就发现了车内的情况,正要行动,被云裔一个眼神给阻止。

“我知道你不怕死。”他眨眨眼,堵住了她的话,“可是你别忘了,你姐还在东越。就算是云墨舍不得她,但你伤了我,他总要给我父王一个交代。你姐嘛,大约要受些苦了。而你费劲心思演戏糊弄我,又妄图以精神意念来控制我,不惜两败俱伤也要挟持我,应该不想还没离开就死在半途中吧?”

凤含莺渐渐平复了怒气,匕首仍旧在他胸口处,未曾松懈分毫。

“你根本从来就没有对我松懈过半分。我演戏,你也在演。你看似对我看管松懈,实际上却是放纵,让我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就连刚才我对你进行意识操控,也是你故意在示弱诱我主动出击好将我一举击溃。”她冷笑,“好,不愧是名动天下的五君子之一。这次是我轻敌大意才会落入你手中,我无话可说。可如果你觉得这样就可以操控我,那你就大错特错。”

她紧了匕首,忽然笑得有些妖魅,好像是什么阴谋得逞,正待看对方垂死挣扎。

云裔皱了皱眉,心里划过一丝怪异。忽然觉得下腹有些燥热,而那燥热开始慢慢上升,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脸色顿时一沉,如何还不明白这女人对他做了什么。

“你——”

捏着她脖子的手收紧,眼神里杀机隐现。这女人,居然敢对他下媚药。

“别激动。”凤含莺被他掐得脸色开始发白,她却恍如未觉窒息,握着匕首的力道未减分毫,甚至还微微笑起来。

“这药粉虽然少,却药效持久刚猛,尤其不能动怒,否则只会发作得更快。”这些日子她也算看明白了,云裔虽然有着个风流的名声,但却是名不副实。他身边伺候的侍女是不少,而起个个美貌气质绝佳。他平时也多对那些侍女调笑暧昧,却适可而止。没得到他的许可,没人敢靠近他半分。而那些女人虽然对他心旌摇曳,却也不敢狂妄自大的勾引。只因那样的下场,绝对惨烈异常。

说白了,这厮有洁癖。不,他是讨厌女人,很讨厌。尤其讨厌拎不清身份不知道轻重的女人。比如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他,或者给他下药。尤其是敢给他下药的女人,云裔可以说深恶痛绝。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她敢给云裔下药,就不怕云裔拿她解毒。只因给他下药的女人,他会觉得恶心肮脏。

果然,云裔脸色阴沉如暴风雨之前的天色,黑沉而浓密,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失望。

“女人,你给我记住了,早晚有一天你会为你今日的举动后悔。”他低哼一声,松了手,同时也后退点了自己身上几处穴道,防止药性蔓延。

凤含莺被他真气震开,匕首自然没能插入他的心口。她撞到车璧上,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突然冒出的铁勾锁住了手腕,腰间也被铁圈给箍住了,动弹不得分毫。

她猝然抬头,死死的瞪着云裔。

云裔体内的药效已经开始发作,面红耳赤眼神迷离。他赶紧运功逼毒,在此之前做了个动作,似乎是什么暗号之类的。凤含莺明显感觉到周围防备加强,暗卫靠得更近了。

可恶,原本想着即便逃不了,也得让他吃点亏才行,没想到这人看起来玩世不恭,心思却那么缜密。她一个月的费心筹谋,就那么容易的就被他给化解了。以后再想逃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最好好好的呆着,再不安分,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云裔闭着眼睛,头顶有白色的烟雾冒出,看得出他在逼出药性。

外面那么多美人侍女,随便抓一个进来都巴不得给他做解药,他却宁愿用这种方式解毒。

凤含莺不怒了,若有所思的打量他,眼神里浮现奇异的光泽。

“喂,你不会…不行吧?”

云裔差点被这话给噎得吐血,这一分心真气错乱,喉咙立即就涌上腥甜。他赶紧凝神,慢慢压抑住刚才错乱的真气。睁开眼冷冷的瞥她一眼,忽然有些意味深长道:“这个答案,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

凤含莺觉得他眼神有些怪异,心里突突的跳,她干脆哼了一声,转头不语。

云裔也不说话,专心的运功逼出药性。

一时之间,车内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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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泠泠而霜寒,冷月如勾而凉雪如冰,渡出这一夜深沉的黑后和无尽的幽暗。夜色里他负手而立,容颜沉浸在斜枝斑驳垂下的阴影里,有些晦暗和无言的落寞。

身后有女子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脂粉香借着晚风丝丝沁入鼻端,他下意识的蹙了蹙眉,有点怀念心中那人身上自然的体香。幽甜而清淡,却沁人心脾,令人沉迷而不可自拔。

沐轻慈走到近前,顿了顿,示意身后的侍女不必跟来,自己悠悠前行。

“瑞宁见过云太子。”

云墨没有回头,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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