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岱垂头歉然道:“要不…你先离远点?”
厨子立刻点点头,挪到足足有一丈远的地方,海岱定了定神,又是一刀切了下去,然后是‘啊’地一声,接着是厨子惊恐的声音“令主…您的手,也破了!”
海岱呲牙咧嘴地看着另外几个厨子绕到后厨壁拿出药和纱布——看来做饭切到自己倒也属常事。等他们几个堪堪给海岱止住了血,有一个立刻劝道:“令主啊,您到一边歇着吧,我们几个来做就行了。”
海岱捂着手,疼得流冷汗道:“不行,我一定要自己做。”接下来,厨房里又响起了一声声倒抽冷气的声音,一直想了很久很久…
等到海岱终于煲成功了一砂锅鸡汤,厨子们几乎敲锣打鼓的欢送她离去,他们算是看出来了,翌宗里仅有的两位女性,就没一个是做饭的料,还偏偏对做饭执着的要死,一个喜欢做完饭折腾别人,一个喜欢做饭时折腾自己。他们可真担心海岱把自己折腾出什么好歹来,到时候北太沅用来出气的肯定是他们。
海岱端着鸡汤,一边结结巴巴地演练一会儿要说的话“殿主…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唔…他要是问我错在哪里怎么办?”
“嘿,好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会不会太豪迈了一点?”海岱一边自己嘀咕,一边努力用包了纱布的那只手稳住托盘,不让鸡汤洒出来。
她没注意到,前方一个有些狼狈的身影脚步踉跄地走了过来…
雪姬鹅黄色的裙摆上沾了一些油渍和污迹,双拳紧紧地握着,神情竟然带了些神经质般得恍惚和怨毒,她目光没有焦距的四处乱扫,忽然目光一凝,看到了正端着东西走来的海岱。
海岱正在嘴里不停地念叨冷不丁前方飘过来一片阴影,她抬起头,发现是雪姬,而且她还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神情带着一种不正常的亢奋,不由得心里一毛,下意识地侧身倒退了几步。
雪姬却直接逼了上来,双眼死死地盯着她,忽然嘴角弯出一个奇怪的弧度来:“我向来最讨厌艳色的裙装,因为觉得庸俗艳丽,只有那些闺阁中的平庸琐碎,鄙陋浅薄的无知妇人才会喜欢,可我今天特意换上这我平时最厌恶的一身,你知道为何吗?”
海岱仔细一看,发现她今天穿得还真是相当艳丽,不过她身量偏高,肤色微黑,又兼着容貌成熟明艳,不太适合这等颜色的衣裳,看着只觉得各种别扭。
她不明白雪姬的意思,所以谨慎地闭了嘴,没有回答。
雪姬也并没有想要听她答案的意思,只是声音低沉地继续道:“可是他喜欢,所以我就这么打扮了。他喜欢得力的下属,所以我努力办事,力求事事讨他欢心;他喜欢饮茶,我就费力弄到上好的江南茶来献给他;他喜欢骑马射猎,为了能够时时陪伴在他身边,我就日夜不休的练习骑射,你知道我身上多了多少伤?手指上起了多少茧子?”
海岱抿了抿唇,垂头不语。
雪姬冷嘲道:“你呢?你为他做了什么?你知道他喜欢何事,讨厌何事?这些你都知道吗?哦…我忘了,你就算想为他做些什么,你又有那个本事吗?你们的身份地位本就不配,就算一时如胶似漆,以后若是新鲜劲过了,又该如何?”
雪姬的话正好说中了海岱心里所想,一针见血,字字皆中,好像把她所有的隐秘都硬生生挖开,让她无所遁形——她深知,她是配不上北太沅的。那么他为什么喜欢她呢?能喜欢她多久呢?这些疑问让海岱惶然无措,她一直逃避的,却被雪姬全然挑开,让她逃无可逃。
海岱的脸孔募得涨红,不知道是羞是怒。
雪姬心里生出几丝快意来,继续挂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嘲弄笑容道:“殿主是何等身份?你认为他会愿意一直哄着宠着一个小女孩吗?他终会有许多女人的,最后,再找到一个最了解他心意的,能给他最大帮助的,身份地位都配得上他的携手白头。那个人,如果有,也是我而不是你。”
雪姬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不过是个玩意而已,让殿主一时消遣又何妨?”说着连自己也信以为真,轻蔑地目光掠过她手中托盘,想起刚才,眼神陡然阴戾了起来,猛地一扬袖。
‘啪’一声脆响,里面海岱努力煲好的汤水顿时在宽大的雕花石板上肆意流淌,滚烫的汤水有几滴溅到她的脸上,立刻红肿了起来…
雪姬得意地扬了扬唇,走过她身边时故意将她撞了一个趔趄,声音雍容地传来:“你走吧,殿主不想见你。”
海岱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空空的托盘,才刚刚止住的血很快打湿了纱布,她想反驳,却无论如何也张不了口。
等到雪姬走远,才神情落寞地慢慢地蹲下身,一片片捡起陶瓷的碎片放到托盘里,细碎的瓷片划伤了手指,艳色的血流和尚还温热的汤水混在一处,慢慢地将周围的几块石板浸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