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轿停在润州城西门前,浮霜挑开车帘往前望去。
城高三丈有余,花岗为基、巨砖为墙,以石灰桐油糯米汁黏合而成,屹立近百年,巍然无恙。
润州还是和她记忆中的一样,待得她跨入城门内,便是起手无悔了。
顾寒之纵马上前,行至她车辕边,低声说道:“到润州了。”
“是啊,到了。”浮霜妩媚一笑,“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她从容镇定的目光直视着他,显得格外坦荡。顾寒之心下微窘,这一路来她分明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偏还要以这种方式直面问他,是想听到他亲口的承诺吧?
也不知怎的,自己偏在她面前拘谨,从未有过的患得患失。
从小到大,他心中除了大师兄,唯有剑道。峨眉山上,师傅曾说,剑之一道,需诚心赤意,专注无旁。他天性淡薄,根骨奇佳,却是悟性最好的。唯有他自己知道,他之所以专注剑道,其实只是为了获得力量。
乱世屠狗,人心浮妄。唯有力量才是真真实实的,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
学成下山,他也曾有宏愿期许,半年来却看尽了人间无奈,世道彷徨。
蜀中十城九空,多少卖儿卖女的流民饿殍;然而为了战时运送粮草便捷,睿王却又从民间调集青壮修建栈道,那山路盘桓间,用血泪搭建起的三千里栈道,不知毁了多少卑微者的幸福。
豫州城内,富户灯歌妙曼,冬季开春,却总有冻死人无数……
峨眉常有师兄师姐下山闯荡,时不时的也有师兄师姐们回山,封刀罢战,意兴阑珊。他最初不懂其中缘故,如今却明白了。
剑道,除得了一个暴徒,却除不了人心贪欲,在这乱世之中,有时剑术的真谛,其实也救不了任何人的……
西蜀与江淮罢战,维系其间的却是眼前这羸弱女子。浮霜说的没错,这世道须得改变,却不是剑之一技能为之的。
更何况此番,自己的心却已无法放下了……
“我愿做你手中之剑,只求剑下亡魂皆非无辜。”他沉声说道,说完便策马狂奔而去。
浮霜望着他的背影,逐渐融合到灰暗暗的润州城墙中去,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豫州来的送嫁队伍抵达定王府时,定王开启东侧正门亲迎。五百骑兵送抵后只稍歇了两个时辰,便动身返乡了。毕竟是曾经的敌人,驻兵在城内是兵家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