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人是谁，陈玉心里都清楚，她没吭声，转身回厨房拨了通电话。
石小萌对一切都还处于未知状态，但她发现陈斐然对她似乎还不错，让她抬完了东西就坐下休息喘口气，还让陈玉又给她倒了一杯水，这次换成了香喷喷的顶级玫瑰花茶。
没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陈玉跑去开门，石小萌转头一看，进来的赫然是四个身高体壮的男人，最年轻的大概也就二十多岁，最年长的看着有四十岁的样子。
他们进来后，就在客厅门口的地方并肩站着，并不靠近沙发，表情也很正经。
那最年长的男人道：“陈小姐，你有什么吩咐？”
陈斐然端着一杯咖啡，咖啡勺捏在手里，轻轻搅拌，垂着眼睛，又恢复了不久前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还有几分……在石小萌看来显而易见的威严。
她用余光瞥了那几个男人一眼，开口道：“也没什么，就是前几天的事，你们也知道，我这人不能有事，有事就翻来覆去抓着不放。”
男人顿了顿，没吭声。
陈斐然端着咖啡喝了一口，施施然将杯子放回茶几上，这才抬手示意了下石小萌，对门口那几人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公司新给我找的女安保，石小萌。”
石小萌站起来，朝几人打招呼：“你们好，我是石小萌。”
四个男保镖都拿眼睛看她，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
而陈斐然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她看着石小萌：“你刚刚说，几天前那个意外的发生，是因为安保工作的疏忽，对吗？”
石小萌心里突然升腾出一股子不妙的感觉，她回视陈斐然，轻轻嗯了一声。
陈斐然点头，转头看向那四个保安：“你们呢？还是和之前向公司的书面解释那样，告诉我是因为情况突然，你们有在最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却不可能阻止那个砸向我的鸡蛋，是吗？”
年长的男安保应该是里面的头儿，其他人都没说话，他开口回道：“陈小姐，当时的情况我们也很抱歉，但确实是这样。就如您刚刚说的，情况突然，最快速的反应也来不及阻止此类突发状况。但安保工作是我们的指责所在，发生这种事，您生气也是应该的。”
顿了顿，看向石小萌，眼睛一眯，眼尾挂起粗粝的皱纹，审视一番，道：“这位女同行可能不了解当时的情况，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但我也给你一个建议，同时让陈小姐做一个参考。”
石小萌静静站着回视他，便听到男人道：“以我现在的观察，石小姐你可能并不适合。这份工作并不是普通的助理职务，并不轻松，你需要足够的体力和耐力，需要随时待命，还要耳观六路眼看八方，提前发现可能的危险，并且阻止即将发生或者正在发生的意外。可能公司找你来是有其他考虑，但就安保工作来说，你不合适。”
陈斐然挑挑眉，转头看向石小萌，就像深怕这番话说得不够直白一样，“翻译”道：“他的意思是，让我辞退你，你不合适，因为你看上去比我以前任何一个女安保都要差。”
这番话并没有让石小萌觉得丢脸，她反而想，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什么都不了解，却喜欢从外表去审视其他人，还以行业前辈的身份说得这么斩钉截铁，好像已经通过她的细胳膊细腿看穿了她弱小的一面似的。
不过她现在也算明白了些，陈斐然确实有些难搞，性格还反复无常。
她这会儿要是表现得不好，说不定等会儿就得拎着行李滚蛋回宋兆那边了。
她不过短暂的沉默了几秒，对面那几个男人就以为她无话可回，那最年轻的安保开口道：“你最好还是考虑清楚，这份工作并不轻松，也不是来跟着看明星享福来的，与其过两天受不了苦主动离开，倒不如现在想清楚。”
“是啊，你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
可就在这个时候，陈斐然突然抬手拍了一巴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又懒懒笑了起来，看向那几个男人，幽幽道：“行还是不行，光说是没用的。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那年轻的男安保下意识张口就要问怎么试，陈斐然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径直自顾道：“你们这边说几天前那个情况拦不住，石小萌却说可以拦住。不如就这样，相互砸鸡蛋，你们一人一个鸡蛋，石小萌一人四个，你们一个个朝她丢，她被鸡蛋砸中，我马上叫人给她定机票，要是她砸中你们，我也叫人帮你们订回老家的机票。”
说得直白一点——谁水平烂谁就给她滚蛋！
她这话刚说完，陈玉便从厨房里断了一个盘子出来，白玉一般的骨瓷盘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八个新鲜出锅的熟鸡蛋。
21.
石小萌刚来，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了解陈斐然那经常叫人捉摸不透的性格。
用许芯芮的话来说，陈斐然是个很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别人要是遇到前几天被鸡蛋砸这种事，大不了一怒之下把上上下下的安保都换了，再敦促公司给警察局那边压力，赶紧把那个扔鸡蛋的抓住，该怎么罚怎么罚，也好把那口恶气出了。
可陈斐然偏偏不这样，她面上装作云淡风轻，喜欢在心里默默较劲，自己把自己憋生病了，转头便出了这么个别人想都想不到的馊主意。
鸡蛋砸人，相互砸？谁被砸中谁滚蛋？！
这是成年人会做出来的事吗，这根本就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在耍脾气。
可不管是不是耍脾气还是性格太别扭，她陈斐然既然有决定他们留去的权利，他们这五个人都得按照她的规则来。
于石小萌来说，这是教授许的愿望外加她的新工作，完成不了打包发回去多丢脸；于其他那几个安保来说，这是一份并不算忙却能跟着吃香喝辣的高薪工作，他们也不想丢掉。
是自己丢工作，还是别人丢工作？二选一，相信没人会选前者。
石小萌没那么纠结，率先去盘子里拿了四个鸡蛋，手里掂量了一下，熟得还挺透。
其他几个男人本来没好意思先动手拿，毕竟有欺负小姑娘的感觉，但见石小萌爽快的把鸡蛋拿了，也一个个默不作声去拿鸡蛋。
几个男安保毕竟都比石小萌入职早，相互之间也熟悉，拿了鸡蛋后没说什么，对视了几眼，似乎对这“游戏”并不感冒，也不担心自己会“对抗”不了一个小姑娘。
石小萌像个鸡妈妈似的捧着四个鸡蛋，看上去有些傻里傻气的，陈玉看着她轻轻笑了下，陈斐然顺眼望过去，嘴角也是一挑，
她走过去，从石小萌手里拿过鸡蛋，放到茶几上：“都熟了，捧着干嘛，你孵也孵不出来个什么东西出来。”
石小萌却说：“陈小姐，你让玉姐把鸡蛋煮熟，是因为怕生鸡蛋的蛋白蛋黄把酒店地毯沙发弄脏吗？”
陈斐然看着她：“我像给不起清洗费的人吗？”
石小萌摇摇头。
陈玉在一旁轻声道：“生的砸了就没得吃了，这是阿斐妈妈从老家寄来的，就剩最后几个了，你们砸完了她还想留着吃呢。”
石小萌恍然的点点头，表示理解：“我懂。”
陈斐然抱胸，突然发现面前的石小萌和她的名字一样，说话怪萌的，她问：“你懂什么？”
她还以为小萌会说妈妈从老家寄来的妈妈的爱什么的，结果石小萌来了一句：“草鸡蛋吧？那是不能浪费，现在正宗草鸡蛋不多，也挺贵的。”
陈斐然：“…………”
见石小萌还有心情聊鸡蛋，她奇怪道：“他们几个显然不担心，你倒是也挺有自信的。”
石小萌眨眨眼，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们石头，千万年就没怕过鸡蛋，鸡蛋砸石头，她有忧虑的必要吗？
四个男安保见石小萌正和陈斐然说话，一脸无邪天真，好似根本不担心的样子。
年长的那个叫秦中男人用喉腔的声音模糊的嘀咕道：“等会儿都别手软。”
旁边人：“女孩子，不好吧。”
秦中：“有什么不好，你知道她什么关系进来的？搞不好最后滚蛋的还是我们几个。砸不到她我们滚，砸到了还是我们滚，手软个什么劲儿。”
年纪大的，又在这行浸淫多年，早就变成了社会老油条，规则不规则在他眼里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留下，如果不能留下，倒不如出口恶气。
陈斐然他们整不到，也不敢动，石小萌是最好的发泄口，反正都说了，相互砸鸡蛋，这话也是陈斐然亲口说的，至于用多大的力，当然就随他们了。
很快，几个男人便将沙发茶几这类的障碍物拖到一边，客厅里空出一块地，石小萌站在一面墙下，最年轻的那个男安保站在对面的另外一头，其他人都站在靠门的门廊处或者落地窗前。
女士优先的原则，年轻男人一抬手，示意石小萌先砸。
可石小萌却摆摆手：“你先吧。”主要她想看看用多大的力，现在教授那百分之二十的力气她占着，控制不住搞不好就把人脑袋给砸了进医院，再说陈斐然不是还想留着吃吗，力气太大熟的鸡蛋也照样碎得四分五裂。
年轻男人也没坚持，但他抬眼看石小萌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好心提示了一句：“那个，你不动一下？这样容易躲开。你不动我就直接砸到你了。”
石小萌“啊”一声，开口道：“不会的，你扔吧，我躲得开。”
叫人尴尬的规则，狭窄的场地，显而易见的实力差距，这种开局总要是磨蹭一些，尤其年轻男人顾面子，总觉得这样直接来是欺负人，不好意思直接扔。
直到陈斐然开口喝了一句：“你扔不扔？不扔就现在直接回房间收拾行李！”
那男人这才正色的绷紧了牙根，盯着石小萌的方向，抬手将手里的鸡蛋扔了出去。
距离短，爆发力强，几乎是转瞬间，鸡蛋便脱手而出……
石小萌盯着那鸡蛋，肉眼下其实没怎么特意留意那鸡蛋的方向，但她也就象征性的朝左走了一步，再低头，“啪”的一声，鸡蛋连她的衣角都没擦到，直接落在她脚边——即便熟的，还是有些碎了。
石小萌弯腰把那鸡蛋捡起来，抬手放回原来的盘子里，开口道：“没砸中。”
这怎么可能？！
年轻男人和旁边的几个男安保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房间就这么大，这么短的距离，这种速度，根本不可能躲开！
可由不得他们不相信，事实上他们也亲眼看到了，没砸中就是没砸中，鸡蛋呈现的抛物线弧度的落地点和石小萌错开了。
可她明明只是随意让了一下。
难道，难道她能够看清那么快的速度下鸡蛋砸过来的方向，然后轻松计算出触碰点，最后还能巧妙及时的躲开？
这得是多好的眼力和心算能力啊？！
还是说，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躲个鸡蛋真的很容易？
而接下来，石小萌接二连三的轻松闪躲似乎真的验证了躲开砸过来的鸡蛋是个很容易的事。哪怕后面那两个男人被激得用了十成十的速度和臂力，鸡蛋朝着石小萌飞过去的速度更快更猛。
三次，三次都没有打中！
最后剩下的，便是秦中。
他上来并没有直接扔，反而跟石小萌搭讪聊了几句，问她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做这行几年了，是不是新人。
石小萌秉着有问有答的原则回话，可最后那句话刚开了个头，男人不等她说完，赫然抬起手臂，将手里的鸡蛋狠狠朝着石小萌脸的方向砸了过去，甩出手臂的劲力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大，胳膊都完全轮了起来，扔出鸡蛋后，身体都在惯性下超前倾去。
这么突然又猛烈的一扔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没几个人反应过来，等他们要朝石小萌那边看过去时，已听到“啪”的一下，这一下比刚刚任何一次的鸡蛋壳撞击声都要响，好像一巴掌甩在了人的脸上一般。
陈斐然本来正低头看手机时间，是所有人里抬眼最慢的，等她反应过来时，耳边便是一生脆响。
她心里一跳，豁然抬眼，望过去，却见石小萌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好像这次根本没闪躲过。
砸中了！？
陈斐然有些惊讶，本来以为三次都能躲过，这次也一样也能闪开，她站起来，刚要开口问石小萌砸到哪里了，却见女孩儿抬眼，冷冷向着客厅对面那个突然朝她砸鸡蛋的男人看过去。
而就在石小萌抬腿朝前挪动半步后，赫然露出了刚刚后脑勺遮住的白色墙面——鸡蛋壳蛋白蛋黄如同搅拌机里粉碎了一般，全部都黏在墙上。
所以，刚刚其实根本没砸到人，石小萌还是让开了？
房间里连连几声倒抽气的声音，这得是多块的反应速度才能让开刚刚那一下？
这个石小萌，真的不一般！
而石小萌此刻却只是恼怒，她做人这么久，老石教她待人接物，告诉她要尊敬长辈，说她外貌年龄也就二十出头，七八十岁的长辈她要尊敬，四五十的当然也要敬重。
这些规矩石小萌一直牢记且遵守，所以刚刚那个秦中问他话的时候，她真的当做是长辈对小辈的指点，不管对方是不是诚意，他问了，她便想几个答案来回答，总好过一声不吭不理人。
却没想到，对方和她说话根本就是为了故意转移她的注意力——其实这也没错，优胜劣汰她明白，人人都在竞争，她现在也在竞争，对方不希望她赢，就好像她不会让自己输一样，各自都有各自的立场和利益。
可这砸过来的鸡蛋到底是几个意思？
之前几个人，力气再大也都只是往她身上招呼，这个大叔竟然直接朝她脸上来？！！
她没有回头看背后的墙都知道此刻那鸡蛋该是碎成了什么样，如果不是砸到墙上，而是砸到了她的脸颊、她的眼睛或者鼻子，她现在是不是要局部肿成个猪头了，还要黏着一层稀烂的蛋白和蛋黄！？
再迟钝，也终于感受到了这清晰的敌意。
可秦中只是错愕后笑笑，心中暗自切齿为什么没打到，面上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说：“让得真快啊。”
石小萌收起眼底的怒火，她也知道这个时候生气没用，发怒也没用，反正她手里捏着四个蛋，没关系，等着瞧！
陈斐然见石小萌没事便没说什么，她示意石小萌，道：“好了，她们都没砸到你，现在你来。”
石小萌眼看着那大叔就要把自己的位子让给最开始那个小年轻，率先开口扬声道：“别动了，就从你开始吧。”
说着从一边的茶几上拿起一只熟鸡蛋。
秦中点点头，扬眉道：“行，你来。”
石小萌抛了抛手里的鸡蛋，没什么表情道：“我刚刚话还没说完，你就扔了。”
秦中没料到石小萌会说得这么直接，无所谓的笑笑，回道：“这也是策略，你还年轻，多学着点。”
石小萌也没看他，只看着手里的鸡蛋，抛上抛下，抛下抛上：“学什么？学你用了策略也照样没成功吗？不用学，扔个鸡蛋而已，要什么策略，用策略难道不是因为实力不够吗？”
这口气，听在所有人口中只有一个意思——狂妄！
秦中冷声道：“那你开始吧，扔吧。”
石小萌这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攥着手里的鸡蛋，心里默念了两个字，接着抬手，手臂一甩。
可几乎就在她手臂甩出的同一秒，石小萌对面不远处那个男人的脸狠狠一扭，脖子一侧，就好像隔空被人甩了一巴掌似的，当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秦哥！”几个男安保冲过去，陈玉和陈斐然也吓了一跳。
等她们走过去定睛一看，秦中一侧的脸已经肿起了一个鼓囊囊的大包，就好像被石头砸中了脸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鸡蛋砸中后又弹起来碰到了其他地方，秦中额角也鼓起来一块，人好像被砸得有些晕，摔下去后自己都彻底懵了，躺在那边自言自语道：“谁打我？刚刚谁打我！？老子和他拼了！”
陈斐然看着秦中那张脸，倒抽一口气，这是鸡蛋砸的？特么怎么感觉和石头砸过来似的？！
她转头看向石小萌，却见那姑娘站在原地，朝着秦中的方向小小翻了个白眼。
至于那扔出的鸡蛋，滚了一圈后，落在了墙角一个柜子下面，结结实实的，完整无缺，壳都没破一点，哪怕几秒前它刚刚把一个人的脸给砸肿了。
石小萌自然不会留着那个鸡蛋，其他人都围着秦中的时候，她从柜子下面把鸡蛋捞了出来，剥开壳子，几口吞了——销毁证物。
发财小助理似乎没怎么搞懂发生了什么，讷讷问道【我刚刚的检测是不是出问题了？那些朝你扔过来的鸡蛋，好像为了躲开你，自己改变了‘航线’。】
石小萌心里嗯了一声，说：“你傻不傻，哪个鸡蛋会自己碰石头，我比金刚石还硬，砸到我就是魂飞魄散，它们以后连重新投胎当小鸡的机会都没有。”
发财【……那你刚刚把人砸成那样，鸡蛋都没碎，又是为什么？】
石小萌心里傲娇的哼了一声，回道：“我又不是只会石化自己的手。那鸡蛋刚刚被我石化了一下。”
发财在跟着石小萌之后，第一次发出了来自心底的惊呼【……作为小助理的我为什么这些都不知道？】
石小萌：“废话！我是许愿石，你是小助手，我知道的会的东西当然比你多！你见过比老板牛逼的助理吗？！”
小助手【…………】
啊啊啊啊，好酷啊！
突然由衷的产生了想要抱大腿的崇拜之情是怎么回事。
而陈斐然那边，她正要让陈玉找随行的医护来看看，躺在地上捂着脸的男人突然用带着哭腔声音再次嚷嚷道：“谁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