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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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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科举结束后,贾赦满心期待着能进入譬如工部这等悠闲的地方,却不料因着得了长青帝的青睐,被丢到了翰林院。他一心觉得自己跟翰林院八字不合,又没胆量跟长青帝作对,只好盼着三年任期结束后,能给他调到工部去。

没错,在贾赦心目中,第一养老所在,就是贾政所在的工部。

现实是残酷的,吏部来人说,他被升官了,从无品阶的翰林院庶吉士晋升成为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这真的是可喜可贺……

欢喜得他差点儿哭出声儿来。

“这一定不是真的罢?”贾赦只差没“感动”的涕泪横流了。

翰林院庶吉士无品阶,与之相配的是,也并无具体职责。像珍哥儿这种并不被长青帝看在眼里的庶吉士,也就是跟在老翰林后头学习,且多半时间都是自个儿看书闲聊,实在是悠闲得很。而像贾赦这种极受长青帝青睐的,则会隔几日被唤到御书房去帮着拟圣旨,或者对当前局势发表一些言论。不过总的来说,庶吉士还是挺轻松的,毕竟不是真正的朝廷命官。

可翰林院编修却是实打实的正七品,有了品阶就有明确的职责,也有每日的任务,每年年终都有考核评价,甚至编修之中也有不少的勾心斗角,抢着出头。

若是可以选择的话,贾赦宁愿在翰林院庶吉士的位置上待一辈子,也不想升官。

说好了三年一过就让他调职呢?

说好了翰林院不会待太久呢?

说好了对他的能耐极为期待要重用呢?

贾赦再一次的感受到了来自于整个世界的恶意,他一点儿也不想当翰林院编修,他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再度陷入人生低谷的贾赦,绝不会想到,长青帝之所以突然给他升官,是因为他头一个还清了所有的欠银。若是早知如此,他一定不会还的。幸亏,他并不知晓。

待当日晚间,贾赦回到荣国府时,他升官一事早已传遍了整个府里。也是,晋升这种事情压根就不是甚么秘密,更别说长青帝先是在早朝上宣布了这事儿,之后吏部更是额外派人前去通知,以至于只半日工夫就彻底传扬开了,瞒都瞒不住。

自然,贾赦也没想过要隐瞒,他只是带着一脸想死的表情,魂不守舍的回到了府上。

结果一回府,就被告知贾母有请。

饶是贾赦并不聪慧,也知晓贾母有请绝对没有好事儿。啧啧,有好事哪个会惦记他?况且贾赦也没失忆,害得府里头损失了八十万两银子,莫说贾母原就不喜他,纵然先前再怎么疼爱,这会儿也只剩下了厌弃二字。

可贾赦压根就不在意,他都当上了翰林院编修了,还有甚么好在意的?再惨不过挨顿骂,脸皮厚如城墙的贾赦表示,挨骂这种事儿,他打十岁起就已经彻底麻木了,左右以贾母的性子是断然不会打他的,怕啥!

抱着这样的想法,贾赦只晃晃悠悠的去了荣庆堂,不曾想,居然所有人都在!

当然,这里头的所有人并不包括元姐儿和迎姐儿这俩姑娘,倒不是有多重男轻女,而是荣国府的惯例,就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参与外事。

“老太太,我昨个儿累了一个白日,夜里更是一宿没睡,今个儿又在翰林院忙活了一天,我这会儿是头疼胸闷脚抽筋。您要是没甚么要紧事儿,能允我先去喝口水用个膳歇个觉,再来您跟前回话吗?”贾赦一副被抽空了精气神的颓废模样,以此证明他方才所说尽数属实。

贾母被噎住了。

“是我这老婆子想要折腾你吗?你也不想想,你究竟干了怎样的好事儿!你以为我只是在心疼你拿出去的钱财吗?你真当我这么小肚鸡肠,这么目光短浅吗?!”贾母拿手拍着一旁的小几,愤然质问道。

对此,贾赦只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下却是捅了马蜂窝了,贾母原是准备了一大车的话要好生跟贾赦理论一番,结果一见到贾赦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登时气得心口发疼,连声音都不由的颤抖了起来:“你个孽子!我万万没想到,在你心目中我竟是这么个形象!老太爷,您怎的就这样绝情的撒手人寰了?您索性带上我一并走……”

“我可以坐下来边喝茶边听老太太您嚎吗?”贾赦蠢蠢的问道。

“孽子!!”贾母气疯了,怒指贾赦破口大骂,“早知道你竟然这般混账,当初将你生下来时,我就应当立刻掐死你!也省得你如今这般作孽!”

“所以,我应当感谢老太太您的不杀之恩?”贾赦试探的问道。

“你你你……”贾母何止心口疼,她浑身上下都泛着疼,若非身子骨不中用,她是真的想冲过去跟贾赦拼了。万幸的是,贾母并不只有贾赦这么一个儿子,起码她的次子贾政是个纯孝之人。

因见贾母愤怒到几乎要晕厥,贾政忙急急的上前劝道:“老太太切莫动怒,身子骨要紧!”

“哼,谁还会在意我这老婆子的身子骨?怕只怕某人恨不得我早些咽气蹬腿呢!天呐!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甚么孽哟,才会生出这么一个丧尽天良的儿子!这是老天爷要报复我吗?混账……贾赦你个混账东西!你到如今都不知晓闯下了多大的祸事吗?贾赦!!”

贾母都点名唤他了,饶是贾赦这等厚脸皮这人也不能装作甚么都没听到不知道了。无可奈何之下,贾赦只唉声叹气的走上前,老老实实的跪倒在贾母跟前,一脸幽怨的抬头望着她:“儿子在呢。”

“在在!同我说话你还委屈上了?你真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人忠君爱国,旁的人都是欺君罔上的罪人?作孽哟!咱们荣国府好赖也是百年家族,高门大户,纵然称不上世家,也再过几代总能让旁人改观的。哪里知晓,竟出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混账东西,拿府里的钱财充脸面不说,你倒是考虑一下旁人会怎么想呢!!”

眼见贾赦一脸不以为然,贾母气得连连捶胸顿足。

“赦儿你都三十好几了,凡事别老一下子上了头就为所欲为,你倒是过过脑子呢!真以为还欠银只是关系到银子问题?不不,你想岔了,这关系到咱们这些陪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老将们的颜面!咱们贾家原就是金陵城的世家。人人都道,天下有十斗财,江南占七斗。你可知,这里头至少六斗是出自于咱们四大家族并甄家。你可曾想过,富贵如咱们,干嘛放着好端端的太平日子不过,非要跟随太|祖皇帝打江山吗?真的只是为了这颜面?!”

伴随着贾母的话音落下,是荣庆堂正堂内一片寂静。

在场之人,除却贾家的人,便是出身史家的贾母,以及出身王家的王夫人,并那拉淑娴。然而,即便是那拉淑娴的娘家,也是当年陪着太|祖皇帝打江山之人,唯一不同的是,旁的几家都是真正的浴血奋战,而张家却是揭发了前朝皇帝的种种恶行,呼吁天下百姓拥护徒家为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家做的都是同一件事儿,只是分工所有不同罢了。

因此,贾母这话一出,在场诸人皆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件事儿。

其他的想法都跟贾母类似,然而那拉淑娴和十二却悄悄的对视了一眼,看来,前世今生确实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只不过前世是八旗子弟共同进退,并拥护爱新觉罗为帝,然而本质上却仍是希望满洲八旗共享这如诗如画的大好江山。

到了这一世,虽说没有了满洲甚么事儿,可徒家照样有一批并肩作战的盟友,虽说在徒家王朝建立之初,太|祖皇帝大肆分封王侯子爵,可除却皇室宗族外,并没有世袭罔替的爵位。也就是说,徒家王朝可以屹立多年,可那些曾经的盟友却终有一日会成为庶民。

典型的例子就是姑苏林家,跟其他几家被赐封为四王八公十二侯不同,姑苏林家仅仅得了个勋爵,又因着他家先祖受封时年事已高,且林家子嗣素来寿数不长,至林海之父,得长青帝恩赐额外多袭了一辈,可到林海这一代,却是无爵可袭,只能凭他本事考取功名。所幸,林海是有真材实料的,顺顺当当的通过了乡试、会试,并在殿试时一句夺得探花郎,先是被迁为兰台寺大夫,后又被点为扬州巡盐御史,可谓是仕途顺畅。

可旁人呢?

不是所有人都有林海的才华,事实上多半的人都是纨绔子弟。类似于曾经的贾赦,以及一如既往纨绔到底的王子胜。

有才华的太少了,而原就出身高贵又有才华且兼愿意上进的人……少得可怜。

于是,一代一代的往下传,当天下仍是徒家之时,曾经那些个跟徒家的太|祖皇帝并肩作战的盟友们,却是爵位到了顶点,终有一日成开国功臣跌落到庶民。

这是徒家皇室乐意看到的一幕,却不是他们这些曾经的盟友最愿意见到的。

也许,从表面上来看,还欠银仅仅是关乎银两的问题。可一旦往深处想,却不得不令人毛骨悚然。明明是曾经一起并肩作战打下天下的盟友,即便当时徒家势力最大,可若非诸多盟友相助,区区一个徒家是绝没有可能这么容易就霸占这如诗如画的大好江山。盟友们图甚么?即便不曾妄想共拥江山,起码也要保证后代子孙都高人一等罢?

四王八公十二侯,如今倒是皆在,可除却他们,旁的那些勋爵们却皆已逐渐败落。林家只是一个特例,长青帝掌江山五十一年,可勋爵出身的进士却是两个巴掌数得出来的,其中还包括宁国府那对中了进士却仕途并不顺畅的父子。

共同打下的江山,予了徒家皇室。他们所得的不过仅仅是爵位而已,并一些从国库之中“借”出来的银两。如今,爵位越承袭越低,甚至连当初的银两都要上缴,那当年父辈们征战沙场浴血奋战,图的又是甚么呢?

“……赦儿,你如今可知当初我为何不愿归还欠银了?呵呵,说是欠银,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太|祖皇帝和当今圣上皆会那么大方?一来,当年所借的欠银,多半就是为了接驾而用。二来,多年战乱似的曾经繁花似锦的京城也成了一片废墟,若不加以修缮,如何住人?说得好听点儿,是借银供咱们二府修缮府邸,可说难听点儿,咱们可以不修缮的,只要上头愿意赐给咱们两座修缮一新的府邸即可。”

贾母说着说着,便老泪纵横。

像贾赦这一辈儿的人,其实压根就没有经历过曾经的战火纷飞,自然也很难理解父辈们所付出的巨大代价。可以这么说,老一辈的人,哪家哪户没死几个人?贾母是史家的嫡长女,她的祖父、父亲都是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而她的祖父和父亲包括三个叔伯,全都死于战场之上。这也是为何她弟弟能不降爵世袭的原因。

若无明确的缘由,甭管是太|祖皇帝,还是长青帝,都不可能给予这般厚待。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而所谓的帝王仁慈,也是建立在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之上的。简而言之,如今所有的一切,原本就是他们应当拥有的,而非帝王恩赐。

“你明白了吗?你明白了吗?!”贾母连声质问,不由得痛哭出声。

在场所有人都保持了缄默,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在这种情况下,说甚么都毫无意义。难道要跟贾母辩解,如今已经不是开国之初了?所谓的开国功臣,呵呵,有个词儿叫做功高盖主!即便宁荣二府如今无需担心功高盖主这种事儿,可有哪个当主子的,愿意整日里听底下人瞎逼逼当年的功绩?

许久之后,贾母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只哽咽着道:“赦儿,已经做了的事儿,如今多说无益。不过你只记得,千万别再跟着廉亲王混了。你光看见他是亲王殿下了,可曾仔细想过,廉亲王在京城里的名声有多臭?对,圣上是护着他,可那是因为圣上是他亲爹!就像赦儿,你再怎么胡闹生事,我即便恨得要死,还能真的杀了你吗?连太子招揽朝臣,最终圣上也忍了下来,更别说廉亲王只是闯祸了。”

廉亲王,是皇子之中为数不多的亲王殿下,且还是除却太子以后,唯一一个手握重权之人。

当然,曾经的大皇子顺郡王也曾执掌兵权,可惜他太作死,被长青帝拘禁于府中。可反过来想想,顺郡王都作死到要弑君罔上了,最终的结局也不过是被幽禁而已,由此可见,长青帝是真的疼儿子。

可长青帝疼儿子,那太子呢?

长青帝眼看就要知天命之年,说句犯上的话,他还能再活几年?又能再护着廉亲王几年?等长青帝驾崩后,太子一登基,即便当年夺嫡时有着再怎么深厚的感情,待成了君臣还能剩下几分?君不见,长青帝就将他的兄弟们折腾了个七零八落,善终能有几个?

兄弟情这玩意儿,委实靠不住!

“赦儿,你就听为娘一句话罢!自私自利也罢,哪怕当个墙头草也好,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定要跟廉亲王划清界限,免得到时候被他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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